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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2 / 2)

  萧棣久在边疆,在几声温软的喵喵叫中,不由得握了握粗粝的掌心。

  他只觉得眼前场景甚是可笑。

  明明是心肠歹毒之人,却生得这般不染尘埃,似乎随时能化为云雨。

  见了我们殿下,你难道不知道下跪请安么?自从知道萧棣是叛贼之子后,春柳对他便没了好声气,如今看萧棣直挺挺立着,鼓起勇气哼道:若不是我们殿下,你还不知要被发落到何地呢!

  萧棣并无动作,冷然站在原地。

  谢清辞心头骤然一紧。

  萧棣一站在屋内,春日的温煦立刻被削弱,少年周身似裹着凌冽的寒风,隔绝了自己,也会割伤想要亲近他的人。

  他衣衫破败脏污,手腕上尚且有两道勒痕,显然是被拖在马后时留下的。

  想是关押他的地方没地方洗沐,一向爱洁的萧棣才落魄成这个模样。

  少年甚是狼狈,偏偏挺着脖子,此时望过去多少有几分好笑。

  谢清辞暗叹了一声,减去了几分忌惮,吩咐春柳道:晚些带他下去洗漱,找个干净的衣衫换上。

  春柳不大情愿的应了一声。

  谢清辞瞥了眼萧棣,少年站在原地一语不发,任由他摆布。

  想起萧棣上一世予取予夺的模样,谢清辞忽然觉出了几分快意,故意抬起下巴发号施令道:把头发也收拾妥当,免得我看见糟心!

  他不会折辱人,话说得无甚威风,倒是像别扭的关照。

  但侍奉的众人还是发出了几声轻笑。

  萧棣眸色一滞,不由得轻握掌心。

  之前的地方无井无水,他已好几日没有洗漱,十几岁正是爱面子的时候,即使他已看淡一切,也不愿被人耻笑。

  眼下的自己定然很狼狈吧

  不愧是谢清辞,淡淡的几句话,直接瓦解了他强撑的体面。

  春柳忽然出声道:殿下,尚衣局等都还正在选人,没发春衣,眼下只有我们几个的衣裳了。

  谢清辞皱皱眉,萧棣曾寄养在父皇膝下,让他穿内官的衣裳终究不妥。

  谢清辞记得萧棣长成后甚是高大,但眼下身量只比自己略高出半头,想了想淡然道:我的衣衫有好几件还未上过身,你找几件给他。

  不久后他会分封王爵,之前的衣裳反正也不会再穿了,那些从未挨过身子的,给了萧棣倒也无妨。

  总之萧棣也穿不了几日。

  春柳不情不愿的领命,带着萧棣走出去了。

  谢清辞望着萧棣的背影,略略有些出神。

  *

  萧棣进了门,谢清辞按例需进宫复旨谢恩。

  春夏交际,雷声隐隐划过天际,谢清辞见过父皇,缓缓走出宫阙。

  殿下?看来陛下还是偏疼您的,四皇子也想要萧棣,陛下却把他安在您身边怎么也不见您高兴?

  春柳总觉得主子最近很是古怪,以前主子双眸澄澈天真,虽身子不好,却被养的心思单纯明快,前几日逐渐开朗了些,却开始以欺负身边人为乐,变得甚是陌生可怕

  自从那日殿下醒来,他才觉得从前的殿下回来了,只是总显得心事重重。

  谢清辞微微失笑:父亲他已经是父皇,是陛下了。

  既然是陛下,所做的决定便不会出自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简单爱护,父皇的心思权衡,他多少也是知晓的。

  春柳听出谢清辞语气中的怅然,正要开口,忽听前面有人悄声道:殿下?殿下

  春柳望去,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站在汉白玉阶梯旁东张西望,手中捧着一个雕花木箱,显然是在等他们。

  奴才是是侍奉婕妤的。那小内官悄悄道:听说,以后萧棣是要去小殿下处了?

  昨日到的。谢清辞走过去:婕妤有事?

  萧棣毕竟在我们婕妤处呆了两三年,总是有些感情的,婕妤惦记着他,知晓此事落定,便让奴才来寻殿下。小内官笑着道:婕妤说,萧棣生性虽冷,但殿下也莫觉得他可怖冷漠,其实时间久了,人也是能亲近的。

  谢清辞哑然,他想起上一世萧棣闯宫后,丝毫没有顾忌这位曾经的养母,甚至没多久,就传来新帝逼赵婕妤自杀的消息。

  起兵夺位,逼杀养母。

  分明是冷血的畜生,哪里是能亲近的人?

  谢清辞眸色转冷,萧棣是何种模样的人,经历了上辈子的种种,他看得太清了。

  只是面上分毫不露,含笑道:好,劳婕妤惦记。

  我们主子心里念着他,想着这些都是平日里他喜欢吃用的,放在我们婕妤处也没了用处,便让我给您送来。小内官把手里的盒子打开一角递给春柳,垂头道:有他平日里使的篦子皂角以后萧棣还要殿下多费心了。

  谢清辞目光落在满满当当的木盒上,里面装满了日常的物件。

  倒也不是多金贵,但样样细致温暖。

  萧棣如今已沦为叛贼之子,赵婕妤还能如此真心待他,可萧棣夺位后反而逼养母自杀,足以见萧棣是个暖不热的白眼狼,是世间至邪至冷之人。

  此人戾气深重杀性难遏,自己对他,自然不必再有任何怜悯观望。

  谢清辞暗中下定了心思,却不忍赵婕妤失望,淡然一点头道:放心,我会送到他手中。

  那小内官忙告了谢,随即抬步离去,身影渐渐湮没在宫院之中。

  *

  谢清辞刚进屋门,远处天际传来轰隆的雷鸣,凝在天际后的雨噼里啪啦的落在屋檐上,撞得檐铃作响。

  虽然那风雨丝毫没沾染到谢清辞身上,一群人却如临大敌,慌忙关窗闭门。

  一只白若堆雪的长毛猫咪在雷声中喵喵喵跑来,在谢清辞周遭打转。

  谢清辞卷起衣袖,把猫咪抱在膝上,这是他养的长毛猫雪团,上辈子最爱粘着他撒娇。

  怀中的小猫咪如飞蓬般洁白蓬松,愈发衬得谢清辞脸颊苍白,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沾染水汽,眼角的小泪痣更艳几分。

  春柳走过去担心道:回来时没带披风,殿下受凉了么?

  虽然已经立春,但谢清辞身子弱,春柳唯恐他没有斗篷受不住。

  谢清辞摇摇头没答话,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膝头上的雪团,望着滴雨的檐角半晌,又将目光落在赵婕妤给的木盒上。

  上辈子,他是个闲散的小皇子,又总是失去神智,从未涉及过朝廷争端。

  可如今萧棣便要和他朝夕相处,以后世事难料,也许帘外的疾风骤雨,便是自己日后的处境

  一时间,谢清辞只觉得全身都涌上冷意。

  他定定心神,吩咐道:等雨小一些,把胡太医叫过来。

  雨声渐歇,胡太医快步走来,此时他胡子还未花白,看起来正当壮年。

  谢清辞挥退众人,直接开门见山道:先生,我想向你求一剂药方,但和你平日开的有些不同。

  谢清辞声音很低,细听下来嗓音中还有丝颤意,胡太医立刻了然,他垂眸道:看来殿下雨夜唤臣,所求的不是救人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