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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杀第73节(2 / 2)


  这不是王言卿擅长的部分,但她还是认真观察。河堤上没有阻拦,无论钓鱼还是凫水,都能轻易下水。岸上种满了柳树,此时秋色萧条,灌木丛生,河岸显得尤其凄清阴冷。

  韩文彦的尸体就躺在河水不远处,他穿着一身青布衫,浑身被水浸透,衣服上沾满了绿藻。他身体僵硬,皮肤苍白,双眼张开一条缝,口鼻处有白色的细小泡沫,手指半握拳,僵硬地搭在地上,腹部细微鼓胀。“官差”们褪下他的鞋,能看到他鞋袜、指甲罅缝中有泥沙,脚底苍白皱褶,像洗衣妇人的手一样皱皱巴巴的。

  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害怕又好奇,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王言卿其实看不懂尸体,她见陆珩观察得认真,就没有打扰他,悄悄离开,去人群中打探消息了。

  命案把附近的人都吸引过来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可谓大型八卦交换场所,韩文彦有什么恩怨情仇,甚至昨日吃了什么饭都能给你翻出来。王言卿混进去偷听一会,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这种时候女子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众人聊天时留意到王言卿靠近,没人在意,依然各说各的。如果换成陆珩那样高大强势的男人,百姓恐怕就会心生防备,不肯再说了。

  王言卿混迹在人群中,听到几个妇人冲着河岸唏嘘:“韩家那个媳妇才二十三四吧,还没有孩子,这就守了寡,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娘家人呢?”

  “她娘家在青州,要是在老家活得好,也不至于来京城。再说她和韩书生是表兄妹,家里没有其他兄弟,韩书生既是她丈夫又是她娘家兄弟。如今韩书生死了,连个依靠的人也没了。”

  “青州?嚯,他们两口子和季秀才是同乡?”

  “可不是么,要不然季秀才为什么忙前忙后,帮韩书生找生计,还把自家房子低价租给他们。”

  “原来他们都是同乡,我还以为……”

  妇人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怼了一肘子,朝另一边使眼色。妇人看到后边的人,心领神会,不再说了。

  王言卿顺着妇人们的视线看去,发现常汀兰站在人群最后,有些魂不守舍。王言卿注意到常汀兰脸色苍白,不断搓手,旁边有人和她说话,她像是被吓了一跳,隔了一会才反应。

  看她胡乱点头的样子,估计也没听懂对方说了什么。

  王言卿走过去,轻声叫道:“常娘子。”

  常汀兰听到有人和她说话,回头见是王言卿,肩膀绷紧了,勉强地笑笑:“是你啊。你也看到了,我们邻居出了命案,租房的事恐怕……”

  王言卿和善地笑笑,说:“没妨碍,人又不是在你们房里没的,我们不忌讳。常娘子不急着拒绝,我和表哥很喜欢这个地段,诚心租房,你们不妨再想想。”

  常汀兰缓慢点头,眼睛避开王言卿的视线,道:“我会和当家的说的。”

  王言卿靠近,握住常汀兰的手,温柔说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常娘子是不是被吓坏了?唉,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人,不久前还见过,如今说没就没了,哪能不吓人呢。”

  女子之间有亲密举动很正常,虽然前不久还是陌生人,但王言卿上前握住常汀兰的手,没人觉得怪异。王言卿上手后,感受到常汀兰手指冰凉,手心有汗,在她说出“不久前还见过”时,常汀兰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

  常汀兰这个反应,可不像是死了邻居。邻里之间关系再亲密,得知死讯后也不至于担心成这个样子。

  王言卿搀着常汀兰的手,关怀地问:“常娘子,你知道韩公子为什么会落水吗?”

  常汀兰垂着眸子,神情看不出异常,但她手臂却很僵硬,说:“我也不知道。这条河水深,时常淹死人,兴许是他走路不小心,滑倒后跌河里了吧。”

  王言卿轻轻哦了一声,叹道:“那实在太可惜了。韩公子来往这么久都没事,为何独独今天失足了呢?常娘子,你今天见过韩公子没有,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才不小心出了意外?”

  常汀兰细微抿了下嘴,说道:“这我怎么知道?韩文彦是简娘子的男人,她应该更清楚吧。”

  王言卿点点头,道:“也是。可惜简娘子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韩公子既是她夫婿又是她娘家人,韩公子死了,她一个人日后如何维持生计?”

  说这些话时,王言卿眼珠微动,不动声色盯着常汀兰的表现。她看到常汀兰撇了下嘴,转瞬即逝,随后说:“船到墙头自然直,天底下这么多寡妇,简娘子总会有办法的。”

  王言卿浅浅应了声,她正要继续套话,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表妹。”

  王言卿听到这个称呼,脸上表情停顿了一下,回头,果然看到是陆珩来了。陆珩含着笑,径直走向她们这边,说:“表妹,你怎么站这么远,叫我好找。”

  王言卿往前面瞥了一眼,不出所料,“官差们”终于忙完了,正在往尸体上盖白布。王言卿无奈,只能陪着陆珩演戏:“我看到尸体害怕,就到这里陪常娘子说说话。”

  陆珩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也对,我忘了你胆子小,连杀鸡都不敢看。刚才没吓着吧?”

  常汀兰看到陆珩过来,低着头避让:“既然陆公子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陆珩热心地帮常汀兰指路:“我刚才看到季兄在前面安慰简娘子,常娘子去那边看看。”

  常汀兰面对陆珩本能害怕,干巴巴道了声谢就赶紧走了。等常汀兰走远后,王言卿压低声音,轻声问陆珩:“你看出什么了?”

  陆珩握着王言卿走在阳光下,不紧不慢说:“皮肤湿冷,颜色苍白,没有明显肿胀,是一具很新鲜的尸体,应当入水不久;他脚步已经出现褶皱,按如今的水温,粗略估计浸泡了两到三个时辰。他指甲中有泥沙,腹部鼓胀,口鼻处有粘沫,可以确定是生前入水。但他手指半蜷,眼睛微闭,不像是挣扎求救过的样子,应该在失去活动能力的情况下落水。”

  王言卿听得似懂非懂,但依然能感觉到陆珩的观察能力有多么强悍。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就发现了这么多信息。王言卿试探地问:“所以……”

  “所以,韩文彦是被人谋杀,大概在今天上午辰时到巳时之间落水。他入水时还活着,很可能是昏迷状态,被投入河中后溺亡。”

  王言卿终于听明白了:“这我就能听懂了。下次,你可以直接说最终结论。”

  “万一我判断错了呢?”

  王言卿抬眸看他:“你会错吗?”

  陆珩失笑,握紧了王言卿,对这句话非常受用。河岸边断断续续传来“官差”和简娘子的说话声,隐约听到“官差”说他们要将尸体抬回去,让仵作勘验,如果没问题的话会通知简娘子去领尸。

  所有死人案件都必须上报官府,官府核查不是他杀后,才能自由安葬。人群听说官府还要验尸,都一阵哗然。有一个人急吼吼嚷嚷:“难道,韩书生不是失足落水?”

  “官差”冷着脸,详细的不肯再说,毫不留情地驱赶人群。“官差”抬着尸体,很快离开,全程没有朝陆珩这个方向投来一眼。

  “官差”走后,围观百姓的热情依然不减,有人害怕有人兴奋,到处都在讨论这桩命案。王言卿看着锦衣卫远去的背影,悄声问陆珩:“发现尸体的人是谁?”

  “一群钓鱼的老翁。”陆珩说,“他们五六个人一起到场,而且年老体衰,没有作案可能。凶手另有其人。”

  王言卿点头,按照正常流程,排除了最先发现命案现场之人的嫌疑后,就该怀疑死者的伴侣了。王言卿问:“简娘子呢?”

  陆珩垂眸看王言卿,笑道:“你和常汀兰说了那么久的话,我以为你怀疑的是她。”

  王言卿摇头不语:“是你说的,查案最忌讳先入为主。常汀兰确实有些可疑,但枕边人才是最容易下手的。”

  陆珩煞有其事地点头:“表妹高见。那就按表妹说的,先去问简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