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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2 / 2)


  以前也是这样,他提出毫无道理的要求,单於蜚照单全收,纵容地回应一个“嗯”。

  可他没有想到,连分手,单於蜚给予他的依旧是“嗯”。

  没有质问,没有挽留,就连一个痛苦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让他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离开。

  他再也承受不住,转身朝马路对面跑去。

  跑车发出一声轰鸣,驶出了单於蜚的视野。

  “发车了发车了!”班车的司机按着喇叭,“小伙子,回城吗?错过这一班,就要再等两个小时了。”

  单於蜚捂住灼热的眼皮,然后最后看了别墅区大门一眼,颓然向班车走去。

  司机放着过时的歌。天色渐晚,灯光投映在车窗,他一直忍着的眼泪无声地落下,很快被抹了去。

  曾经以为心脏只是被剐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现在才知道,窟窿里被埋进了生锈的刀片,他的每一次呼吸,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刺激着刀片在心口切上一刀,痛得窒息。

  曾经以为失去洛昙深的痛是抵御其他冲击的缓冲墙,将那些关于身世的痛楚堪堪挡住。而现在,缓冲墙崩塌,每一方巨石,每一捧沙土都倾泻在他身上,将他掩埋,让他丧失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回到摩托厂家属区时,天已经黑尽了,他推开家门,灯光之下,没有半分人气。

  “爷爷?”他仍陷在恍惚中,动作略显缓慢,在两个卧室与厨房、阳台、卫生间都找过之后,意识才陡然一凛。

  单山海不见了!

  “爷爷!”他大喊一声,冷汗几乎是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单慈心去世之后,单山海偶尔会流露出厌世情绪,总说“小蜚,是爷爷拖累了你”,他耐心安慰,知道长此以往单山海总有寻短见的一天,只能加倍注意。

  没想到,单山海会在今天离开。

  他实在是无法在此时抱有侥幸心理。

  单山海为了不让他担心,晚上从来不外出,现在没有理由不在家中。

  何况他看见了,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就像住在里面的人将要出远门一样。

  他急切地敲开几名老人的门,一家一家挨着找,可老人们都说,从今天下午起,就没见着老单了。

  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摩托厂就像一个大家庭,很快,不用上夜班的工人们被动员了起来。街道派出所的民警接到报案后也第一时间赶来了解情况。可直到深夜,都没有人找到单山海。

  “小单,你别着急。”苟明已经满头大汗,“老爷子脚步不便,肯定走不远的。”

  单於蜚摇头,内疚沉沉压在肩上。

  单山海今天不是没有异常的举动——在寿面里藏了第三个煎蛋、守在厨房门边看他洗碗、对他说了第二遍“小蜚,生日快乐”。

  可这些异常,统统被他忽略了。

  因为他赶着去赴约,奢望洛昙深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藏第三个煎蛋,不是因为他长大了,多吃一个撑不着,而是爷爷将来没有机会再为他煮寿面了,所以多放一个。三个不算奇怪,再多就不行了。

  守在门边看他洗碗,是因为舍不得,爷爷想在离开之前,再多看他一眼,多陪他一段。

  说第二遍“小蜚,生日快乐”也绝不是因为老糊涂了,是因为明年今日,爷爷已经说不出同样的祝福。

  受过伤的眼激痛难忍,他咬紧牙关,脸色惨白,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小单,要不你去休息一下?”苟明知道他眼睛很脆弱,担忧道:“我们这里人手足够,你眼睛……你眼睛红得厉害啊,回去上点药吧,说不定过一会儿老爷子自己就回来了呢?”

  他摆手,声音喑哑,“我没事。”

  “你这怎么能叫没事?”苟明说:“听我的,回去上药,眼睛坏了一切都完了。”

  他感到两眼像是烧了起来,愧疚与痛苦如海潮般奔涌而来,视野里一片昏黄,热心的人们正在四处奔走,仿佛每个人都对找到爷爷这件事极有信心。

  可他却隐隐知道,爷爷也许已经没有了。

  爷爷想卸下压在他身上的负担。

  四年前,他考上了原城大学,那时单慈心清醒的时间已经极少了,却在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开心得像个孩子,又哭又笑地说:“我们小蜚有出息啊,念了书,将来才有出路。”

  然而,那些人的出现,将所谓的“出路”堵死。

  当年他并不知道,那些突然杀到,将他们祖孙三人带走的人是领了他母亲的命令。

  从小到大,他都生活在暴力的阴影下,报警没有用,高高在上的权贵一脚就能踩死卑微求生的蝼蚁。

  蝼蚁越是挣扎,越是反抗,就死得越难看。

  早在少年时代,他就明白这个世界有多黑暗。

  但他还抱着一个希望——考上知名大学,或许将来尚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以他的成绩,其实能够考上更好的名校,不过权衡之后,他带着几分私心,报考了洛昙深所在的原城大学。

  原城大学亦是名校。

  可因为这一纸通知书,他的父亲在他面前几乎被打得断绝生气,他的眼睛也被打伤,险些失明。

  血色中,那些人以单慈心和单山海的命逼他放弃入学,放弃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