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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瞳又想起西坝吃鱼的那个晚上,前面领路的人也是这个样子,仿佛跟在他身后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不用想,他三两句话就可以照顾好一切。

  边城撩起其中一家的门帘,童瞳一猫腰钻了进去,边城贴着他身后跟了进来,门帘里头热气腾腾,每个桌上一只锅仔,正汩汩地沸腾着汤,童瞳仔细一看,这家店的锅仔不一般,每张桌子下都垒了一个柴火土灶,上方的桌子就是个灶台,那些看起来就鲜香火辣的肉都炖在柴火锅灶台中,只看一眼,童瞳饿了大半天的胃就受不了了。

  这几年兴起的。边城解释说:学农村的大锅大灶,不过还真好吃,你想吃什么?鸡或者鱼都不错,我推荐。

  我都行。童瞳说,边城看着他笑了笑:你喜欢吃鱼,我们要个胖头鱼吧,再加两斤新鲜河虾。边城跟店老板招呼道。

  得嘞,里边坐吧,最靠里的桌是留给你的。胖胖的老板朝里头指了指。

  那张桌子附近的两张桌都还空着,童瞳跟边城走过去,离外间喝酒吵闹的人群隔了点距离,清净多了。

  胖头鱼锅仔端上来时还是生的,刚杀好,店里的小伙子当面新点上柴火,又把锅盖扣上,叮嘱说两分钟分钟冒泡后马上揭锅,新鲜河虾也搁在一边,边城说:等汤开了再放进去,马上就能吃。

  嗯。童瞳点头:今天你是不是也没怎么吃?

  边城说:中午回公司处理了点事情,助理帮我叫了个外卖,没吃完,然后就回家了,再然后就是现在。

  童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怪我瞎耽误你。一说出口自己楞了下,这话有歧义。

  边城似乎也楞了下,童瞳正暗自尴尬,边城缓声说:耽误什么耽误,我愿意就不叫耽误。

  一瞬间童瞳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抬起头,微微错愕的眼神落在边城脸上,两个人隔着一张土桌灶台紧紧盯着对方。

  童瞳张了张嘴唇,心里的冲动就要涌到嘴边,正要开口,边上一个服务员冲过来帮他们揭开锅盖:先生已经开了,需要我帮忙把虾放进去吗?

  哦那个,好。边城往后靠了靠,看着服务员把河虾倒入滚烫的鱼汤中,几乎在入锅的同时,虾身变得通红。

  他用漏勺舀起一勺虾,放到童瞳碗里:这会最新鲜,快吃。

  童瞳茫然地看着碗里的虾,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还有那瞬间涌起的冲动和勇气全都散了,他捂住脸,滚烫,通红,跟碗里的虾一模一样。

  虾的确很鲜,胖头鱼入味得正好,柴火铁锅热土灶,飘雪的冬夜里吃完这么一顿,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暖的,美食令人回魂,饱暖之后没有欲,只有现实与平和。

  童瞳想,边城应该是已经往前看了,才能说出问心无愧这四个字,就跟当年回给他的那句话一样,曾经义无反顾,如此深情而决绝,他们曾经相爱过,他就应该懂得对方,此时此刻,不管边城对他如何好,都不该再生妄念,从他留下那封信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再去要求什么的资格,永远都失去了。

  那部叫《末梢》的电影,还有今晚无端听到的电台电话,形成混杂的画面在童瞳脑子里盘旋,他不要走到末梢那种局面,也不想边城陷入某种两难的纠结。

  他在心里叹气,情已逝,但逝去的只是情的欲,感情的尊严仍然还在,就因为这尊严,他们如今还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吃一顿火锅聊几句天,他得留着这尊严。

  第72章 公平

  早上八点郁星进手术室,童瞳和童世宁六点半就去了病房,郁星该做的术前检查,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护士还没来,童瞳想让郁星安静地再睡会,童世宁却神叨叨地在一旁不停唠叨:昨晚上我做了个梦,哎呀那个吓人,半夜把我吓醒了,醒来才发觉是个梦,又庆幸了半天。

  童瞳不想理他,郁星却好脾气地问:梦到什么了?梦都是反的,梦到不好的才叫好。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童世宁一点不像半夜被吓醒没睡好的样子,拖着凳子往郁星床边靠了靠:我梦到医生那手术做得没完没了,一直在手术室不出来,里面红彤彤的全是血

  童瞳简直怒了:有没有搞错?!啊?这会讲这个?!

  童世宁才反应过来:对对对,不吉利不吉利,你看我

  郁星倒很平静,还安慰他:没事,都说了梦都是反的,你做这个梦今天我手术一定顺利。

  童瞳瞪着童世宁,到底谁才是病人?谁做手术?病人还要安慰家属?

  他把房间的灯调暗,跟郁星说:时间还早,护士站才刚交班,你再睡会吧?

  我睡不着。郁星把枕头都垫在身后坐起来,把手伸向童瞳,童瞳坐到床的另一边,握着郁星的手,细瘦伶仃的一只,童瞳的手型跟郁星很像,都是指骨纤长的一类,他轻轻紧了紧郁星的手,低声说:妈,没事的。

  我不怕。郁星说:一晃都二十七了,是个大人了。

  童瞳点头,心里一阵酸,郁星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跟童世宁说:水不太热,你再去打点热水吧?

  怎么会?童世宁摸了摸杯子,疑惑地拿起来保温壶去走廊的开水房。

  郁星这才跟童瞳说:一会手术结束,无论医生跟你们说什么,都不要怕,小瞳,你爸年纪大了,有什么消息你先别让他知道,你跟医生去沟通,你看我还没做手术呢,你爸就慌成这样。

  嗯。童瞳点头,他很想问郁星,你知道我爸想跟你复合吗,但这当口实在说什么都不合适,他把话咽进肚子里。

  没想到郁星却问他:小瞳,那个男孩,就是你留信给他的那个,这次回来你们见过面吗?

  童瞳怔住,他有些不敢看郁星,郁星却攥着他的手,温和地问:去武汉接你的那个朋友,还有帮忙安排病房和酒店的人,就是他吧?

  嗯。童瞳不想瞒郁星,他抬头,看着郁星说:是他。

  郁星仿佛松了一口气:那男孩当时找过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的,就跟一个月没吃饭没睡觉一样,我真怕他出什么事。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狠狠拧了下,童瞳睫毛闪动,他说:他有说什么吗?

  郁星摇摇头,回忆了下:他只问我小瞳在哪,有没有回过这里,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在哪,你的手机打不通,我也只偶尔收到你的消息,你说你出去找工作,我就跟他说你已经走了,不在宜江,然后给了他那封信。

  他看了吗?童瞳问。

  看了,当着我的面拆开,我不知道你写了什么,看完后他整张脸惨白惨白的,那么高的个子,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站都站不直了,我赶紧让他坐下,又给他冲了杯红糖水,准备煮个面给他吃,但他说什么都不要,红糖水喝了一半就走了。

  童瞳整个人定在那里,随着郁星的讲话,童瞳仿佛看到边城当年的样子,到处找啊找,最后走投无路地找到郁星的家里,拿到那封决绝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