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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pendix#2 月下嚎叫的人家 是匹狼(2 / 2)


「⋯⋯你搭了?这艘船⋯⋯咦咦咦?为什么?」



「老子之前在赤之大陆待了一段时间。因为和K&K有些交情,所以在艾梅拉尔杜群岛等了开往格林姆迦尔的船。」



「啊⋯⋯梦儿懂了,所以你才上了这艘船呀。原来如此⋯⋯梦儿在这之前,完全不知道你在船上耶。」



「老子是知道你在,因为之前在盛传如月找到了两个先前遭遇船难、下落不明的女人。」



「是喔。不过你之前是待在罗罗涅亚,会听到这消息也很正常⋯⋯不过你既然知道,干嘛不来找我讲一下话呀?」



「我昨天有看到你,不过你刚好跟那个桃比奈在那飞来又跳去的。」



「啊,我们昨天是有对练没错⋯⋯这样啊⋯⋯那个、欸⋯⋯」



不知为何,想喊他的名字时,就会这么紧张。



梦儿觉得自己怪怪的,但再怎么思考也搞不懂是怎么样的怪法。总之就是明明认识眼前这个人,却没办法说出他的名字,实在有够不便。只能硬挤出声音了。



「莲崎!」



毅然决然地大喊后,莲崎眨了眨眼。



「⋯⋯你是怎样?」



「嗯啊就是⋯⋯梦儿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一些哈尔他们的消息。梦儿之前为了修行,暂时跟他们分开行动,后来搭的船遇到暴风雨呀⋯⋯然后就一直、一直──没办法见到他们了。」



「老子在赤之大陆前后待了一年以上,在那之前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回欧鲁达那了。」



「⋯⋯是喔,那你应该是不会知道了。」



「是有听说哈尔希洛在艾梅拉尔杜群岛成功骑上龙背的事情,你是在那之后跟他们分开的吗?」



「是呀⋯⋯不过⋯⋯这都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耶⋯⋯」



「什么龙骑士嘛。」



莲崎「呵」地笑出来后,放松了梦儿原本纠结的心。



从没看过他这样笑,本以为他是个更不好相处的人。还是说,流逝的光阴有可能改变了莲崎?



「他们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挂了,像你不就活到了现在?」



「⋯⋯说的也是。嗯,梦儿总觉得莲崎你说话很有说壶力耶。」



「是说服力吧。」



「对,就是那个呀。嗯,你很有说服力。」



梦儿突然觉得,莲崎变了。梦儿也认为自己不同于漂流到荒岛前的那个自己了。毕竟世上没有亘久不变的事物,所以人当然也会改变。



哈尔希洛他们应该也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吧。



「老子以前觉得自己还算有看人的眼光。」



莲崎遥望著远方某处。



「但是老子的看法错了。老子以前认为你们那几个都是废物,根本不是能不能派上用场的问题。你们那时候马上就死人了吧。有个叫马纳多的吧,那家伙真的是倒了八百辈子楣,所以那么早死。至于莫古索,那家伙如果活到现在,肯定变得更强了。当时老子的直觉告诉老子,只要跟你们几个组队的,一定都会死。你们最后会死到一个都不剩。老子那时候丝毫没怀疑过自己的想法。」



莲崎说话就如偌大的雨滴「啪哒、啪哒」地落下,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个里头空无一物的透明容器。



这些容器掉落地面便会损毁。但是,现实中没有真的容器,只有声音和字词,所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老子说你们会死到一个都不剩,完全没有要侮辱你们的意思。单纯只是觉得情况会变成那样,就像拿水浇火,火会熄灭一样。老子从没犹豫过,因为这种事犹豫实在太愚蠢了。如果有时间站著思考,还不如把脚往前跨出,跨多少就能前进多少。老子真的是想不通,到底有什么好犹豫的。」



「莲崎。」



「啊。」



「你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都没发生啊。」



莲崎低下头,把手按在头上,一副要狠抓那头银短发的模样。嘴上则挂著微笑。简直就像在说,现在只能笑了。



「没发生任何事,老子就是老子,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毫,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希望你能顺利见到哈尔希洛他们。」



「⋯⋯嗯,谢谢你。」



莲崎离去时轻轻挥了挥手。这天后来就没再碰到他了,不过心里还是很在意他的转变。



翌日,梦儿在船内来回走动寻找莲崎。巴哈罗兹号是艘非常大的船,话虽如此,也没城堡之类的那么大,动线也没迷宫之类的那么复杂。后来虽没遇到莲崎,但在船内楼梯上遇到一个认识的平头男子。



「喔喔喔喔!那个⋯⋯嗯那个⋯⋯你的名字是什么来著⋯⋯」



「我是隆。」



本以为理著平头的隆是目不转睛地盯著梦儿的脸,他马上缩起下巴低下头,然后「唉」地叹了口气。



「这船上对女人饥渴到极点的男人可是多到满出来,你这家伙居然还敢著穿那种⋯⋯不知羞耻的衣服到处晃。」



「唔?不诸羞处的⋯⋯衣服⋯⋯?」



「不、不是不诸羞处啦,是不知羞耻,不知羞耻。换句话说就是那个⋯⋯应该可以说成性感⋯⋯」



「性感啊,奴──这样性感吗?」



「⋯⋯就、就你现在这种感觉,不,就是你现在这样。」



「唔喔喔──你觉得梦儿性感啊?第一次有人觉得人家性感耶。」



「那个⋯⋯人各有所好,现在只是我刚好觉得你这家伙满性感的。」



「隆隆,你原来是能在梦儿身上感受到性感元素的男人啊。」



「虽然你说的没错,但也不用讲得那么明白啦,我会不好意思。不对,是我先把话讲得那么明白的。可恶,这么一来我不就像是在跟你告白了吗?」



「隆隆,你是在跟梦儿告百喔?」



「不是告百啦,告你一百次喔,是告白。话说回来,我可没在跟你告白。谁要跟你告白啊。再说了,你凭什么喊我隆隆啊。你那样喊很那个耶,很亲密⋯⋯那、那是交往中的男女才、才会有的你侬我侬?亲、亲密?的沟通方式耶⋯⋯」



「那个隆隆,你刚刚说的那个字,梦儿被纠正过好几次,不是沟通方式,而是⋯⋯欸,是什么来著⋯⋯勾勾方程式⋯⋯?」



「啊啊?通通欢乐式⋯⋯?」



「还是翻翻换城市?」



「绝对不是你现在讲的这个。」



「梦儿也觉得不是耶。」



「⋯⋯跟你讲话好累,你到底在你周围张了多大的魔幻空间。总觉得我还满喜欢你那种奇怪的调调⋯⋯」



「是喔,梦儿也觉得跟隆隆聊天很开心,满喜欢的耶。」



「喂喂喂,你现在难道是反过来跟我告白吗?真的假的啊。不过我现在单身,不对,基本来说我就是母胎单身。当然这不代表我不受欢迎,但我算是到处漂泊,除了一夜情之类的以外,实在都没办法⋯⋯」



「啊!」



「你、你怎么了?已经决定要跟我交往了啊!?」



「那个呀⋯⋯梦儿想起来有事要问你呀。就是昨天早上,梦儿有碰到莲崎呀。」



「结果是要问莲崎喔喔喔喔!不管男的女的!大家都这样啦!莲崎莲崎莲崎莲崎莲崎莲崎莲崎!混帐东西西西西西!」



隆突然开始用头撞墙。由于实在撞得很用力,还撞个不停,因此梦儿愣在原地。一会儿后,她才终于想到要阻止隆,这时隆已经停止连续头槌了。



「⋯⋯不过,我也不是不懂。说我是不是欣赏莲崎,确实是很欣赏?也可以说我是喜欢上男的啦。所以你、你那种心情,我是再了解也不过了⋯⋯」



隆不知道在不甘心什么,把额头抵在墙上,紧握拳头,还咬紧牙关到嘎吱作响。



「嘿咻。」梦儿抓住隆的肩膀一带和下巴,拉往自己的方向,然后让他转向自己。看上去,隆的额头虽然泛红,但是没在流血。



「嗯,看起来没事。」



「⋯⋯你、你别这样!」



隆甩开梦儿的手后,把脸侧向一旁。



「这、这样我会喜欢上你耶⋯⋯」



「唔?喜翻?梦儿是会翻你哪里?」



「我的心啊。」



「嗯奴──人的心之类的呀,有办法翻啊挖啊的吗?给你那样弄一下?」



「⋯⋯你已经挖了啊,而且还用力挖了耶。你这家伙的事,我以后是想忘也忘不掉了,你要怎么负责啊⋯⋯」



「你说你不会忘记梦儿,会一直记著,梦儿好开心呀。」



「你就是这种地方让人⋯⋯」



隆说起话来显得笨拙,梦儿歪过头表示不解时,他便像要掩饰般清了清喉咙。



「那个⋯⋯你刚刚不是要问莲崎什么?」



「嗯,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你现在能不能先让他一个人静静?」



隆的说话语气变得截然不同,带有哀伤。



梦儿目不转睛地看著隆,想说他是不是在哭。隆没有哭泣,但表情不太自然。双眼明明空洞无神,但就像笑到一半似地,脸上到处都在抽动。而且眉头深锁,看起来也像是在生气。



「你应该没听他说吧,不过莲崎那种家伙,肯定不会主动说的。」



「⋯⋯听他⋯⋯说什么啊?」



「你还记得莎莎吗?」



「是那个加入莲崎队伍的小女孩呀。」



「你刚刚连我的名字都喊不出来,却记得莎莎⋯⋯算了,这不重要。就是莎莎她⋯⋯」



「她⋯⋯怎么了?」



用不著隆亲口明说,梦儿也察觉到是什么事了。



一切就如她所想。



6. 无法孤独一人的我们



梦儿从没忘记第一次失去同伴时的心情。



因为是非常久之前的事情,所以胸口已不再常会隐隐作痛了,但突然想起马纳多时,就会想要如同月夜下的野狼那样「凹呜呜呜嗯、呜凹凹呜呜嗯」地嚎叫。



梦儿很喜欢狼,不过遗憾的是自己并非生为狼,因此实际上没办法狼嚎。虽然不太清楚狼为什么能以那么哀戚的声音嚎叫,但狼都是以成对的公母狼为中心群居。据说狼群中的同伴如果走失或死亡,狼就会频繁地拉长声嚎叫。这是猎人公会的师父告诉人家的,不是什么胡说八道。狼那样嚎叫,应该是想唤回过世的同伴。梦儿想念同伴时,也会想要嚎叫,但是亡者根本不可能死而复生。



第二次失去同伴时也让梦儿好难过。说不定,失去莫古索的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痛苦。因为我们相处的时间更长了,不对,不只因为这样。失去两个重要的人,肯定会比失去一个时更为痛苦,就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又被挖得更深更大。



梦儿在那之后,在船上碰到莲崎好几次,不过每次都只有打打招呼而已。就梦儿自己稍微观察的结果,莲崎也几乎没跟眼镜魔法师亚达契、神官小小等自己的同伴说话。



无论是莲崎、隆、态度恶劣难亲近的亚达契、不知该说沉默寡言还是声音太小听不见的小小,还是已离开人世的莎莎,都和梦儿他们一样,于同一天在格林姆迦尔醒来。这种关系要怎么描述才好呢?是用同期这个字吗?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是说自己不想知道,那是骗人的,但就算有人详细地告诉了梦儿,梦儿也什么忙都帮不上。假如他们想主动说出一切,那人家很乐意倾听,但若要硬去打听出个所以然,好像就没必要了。



结果梦儿埋头于跟桃比奈修行。



如果是以前的梦儿,为了回避思考、不想去思考哈尔希洛他们或莲崎他们的事,会选择发呆,或是找其他事情来做吧。现在她的想法看似跟以前一样,其实已有稍微不同。



她现在觉得,有些事不管再怎么认真思考,终究无能为力。无能为力的事就先暂放一边,努力去做其他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明日巴哈罗兹号就要抵达努克伊德的港口,这天晚上梦儿和桃比奈进行了一场无时间限制的比赛。



比赛没有特别设定什么胜败条件,期间和桃比奈比试了无数回合,谁胜谁败我们双方都很清楚。不过胜负并不重要,毕竟认真打起来,梦儿目前十之八九还赢不了桃比奈。这场比赛的重点在于,梦儿有没有办法获得桃比奈的认可,换句话说就是毕业考。



两人在甲板上面对面,轻轻互碰了手背。好,进攻──梦儿才刚这么想,就被突然被桃比奈抓住手腕摔了出去,连喊声「啊」的时间都没有。梦儿急了,心想自己实力本就较差,又落于守势的话,形势会更加不利。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想办法冷静了下来。



不过梦儿正准备拉开距离时,桃比奈贴了过去,抓住了她身体的某个地方。桃比奈没三两下就成功使出关节技,把梦儿摔飞出去。



桃比奈不同于平日,始终面无表情,动作模式好像也判若两人。一个梦儿不认识的桃比奈就在眼前。



梦儿岂止无法冷静,反而开始烦燥,不,是气愤。



原本是打算尽全力与桃比奈一战,现在怎么会打成这样子。桃比奈为了重塑梦儿身为一个战士的能力,所有大小事都是手把手地教导梦儿。对梦儿来说桃比奈已是等同母亲的存在,虽然这类角色很不符合桃比奈的个性就是了。梦儿不应该打成这样子才对。



桃比奈从头到尾都保持静默,身体动作快速俐落,犹若行云流水。



梦儿则越来越情绪化,明明自知这样不妙,但就是无法克制。一亢奋,身体各种地方都会出力,动作自然而然变得僵硬,行动因此很容易遭到识破。



比赛是大惨败收场,用一败涂地都还不足以形容,输得体无完肤。



身上瘀青不计其数,肩膀、手臂、手腕和手指肌腱疼痛不已,还断了几根骨头。因为小小有用光魔法帮人家治疗,所以没有留下肉体损伤,但还是觉得非常沮丧。能让人家束手无策到这种地步,可能是孤岛修行以来第一次。



然而,她理解了桃比奈并未传达给她的一件事。



「⋯⋯看来战斗输赢不只取决于力气和招式,还要看对手的行动随机应变才行呀。」



「就是要那样!真不愧是小梦梦!领悟力真强,真的很棒,你出师了。」



桃比奈轻抚了梦儿的头。这时的桃比奈已是平时的桃比奈了。



一直以来梦儿都是由桃比奈训练,要说桃比奈已经摸透梦儿也不为过。面对这种对手,就算全力以赴,也是三两下就会被打得落花流水。梦儿假使真的想让桃比奈见识修行的成果,至少要尝试攻其不备才行。



战斗时梦儿只想依样画葫芦地运用桃比奈传授的一切,相较于此,桃比奈则是用了许多不太常在梦儿面前使用的摔技与关节技等。结果梦儿彻底手足无措,心慌不已,导致没办法好好应战,最后丑态百出,令人无法卒睹。



纵使花费比别人多一倍的努力钻研武艺、提升体能、增高灵活度、磨练招式,但光靠这些还不足够。



对手的行动和自身的应战方式,都会大幅改变战况。也就是说,即使是弱者,只要应战方式得宜,就能战胜强者。至少会有机会打赢。



相反地,强者若是松懈大意,也会被弱者反将一军,就算没有疏忽,弱者若是刚好采取出其不意的行动,也有可能扳倒强者。



战斗中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没有什么绝对。



简单来说,桃比奈最后要教导梦儿的就是这件事。



梦儿在船舱吊床的摇晃下,沉沉睡去。醒来上到甲板后,已能在遥远的彼方看见陆地的影子。梦儿有点想哭。人家终于回来了。



巴哈罗兹号于中午时分下锚停靠在努克伊德的港口。



想必兹巴人们会来欢喜迎接巴哈罗兹号的到来吧。实际上停靠的栈桥上已聚集了很多兹巴人,不过他们没有欢呼,也没有挥手。除了这片鸦雀无声外,他们的外观说奇怪也是真的满奇怪的。兹巴人虽然形似人类,但肤色犹如灰色岩石,身上没有一根毛发。眼睛是全黑一片,没有眼白,不管是脸、手臂还是脚,浑身上下都浮现鲜明的蓝、黄、红等颜色的线形纹路。衣服多是暗色系的褐色、紫色等。所有人手上都拿著又细又长的棍子,无一例外。棍子的材质看起来不是木头,而是带有光泽的金属,顶端还装有形状多样、类似枪头的物体。



如月在舷侧竖起右手拇指后,兹巴人一起用手上棍子的底端「咚、咚」敲击栈桥回应。



「那些家伙很怕生啦。」



问题不在这里吧。梦儿心中其实有点害怕下船,但如月和桃比奈都泰然自若地走过舷梯下到栈桥,并且一下对兹巴人竖起大拇指,一下拍拍他们的肩膀,看这情形应该不会有危险。



下船靠近兹巴人后发现,所有人身上都散出一种烘烤甜点般的味道。他们的皮肤不仅颜色,连质感都像是岩石。兹巴人的黑色眼瞳深处有条金色的线,那条线闪烁摇动的模样实在不可思议,同时也美丽到令人为之惊叹。他们全是打赤脚,没有穿鞋。手和脚好像都有七根指头。



在梦儿眼里,每个兹巴人看起来都长得一样,根本无法区别。不过,有个头和脸都布满白色纹路的矮小兹巴,手上还拿著一把极具特徵的透明无色棍子。就在如月比手画脚与这名兹巴人沟通时,梦儿第一次听到兹巴人的语言。



「唔,多,嗯,多多,唔,喔,嗯,多多,嗯,多,唔,多。」



想当然耳,梦儿压根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在她至今听过的各种语言中,兹巴语算是数一数二地怪异。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居然还有这样讲话的人存在。



当天,兹巴人带著如月、桃比奈、梦儿和莲崎队进到一栋大型建筑物中,盛情款待他们。



话虽如此,兹巴人其实也只是在一间空无一物的偌大石地板房间内摆上食物饮料,没有安排任何歌舞等助兴节目。食物主要是鱼、叶菜、根茎类蔬菜和树果,份量十分充足,每一道菜都确实活用了食材的美味。不过,每道菜都没什么调味,完全尝不出咸味等味道。饮料好像是用数种果汁加水稀释而成,同样喝不出什么味道。



「好歹也拿个酒来吧⋯⋯」隆这么嘀咕,但听说兹巴人没有喝酒的文化。据如月所言,他们不唱歌,不跳舞,也尽量避免在公众场合说话。此外,好像还酷爱静静横躺在地上,只是这样一直躺著会不小心睡著,所以都会忍到真的想躺著时才躺下。



晚上一行人就睡在吃饭的那个房间里。兹巴人好像没在用棉被类的物品,因此梦儿也试著睡在石地板上。半夜醒来时,发现身上裹著毛毯,应该是有人帮忙盖上的。环视一片漆黑的房间,看到有两个兹巴人拿著棍子还抱著毛毯,慢慢在室内走著。再躺下后就沉沉睡去了。



兹巴人替预计出发前往欧鲁达那的梦儿和莲崎队,按人数准备了马龙。马龙是种用两只后脚步行的小型龙。通常人工饲育的马龙都会剪去翅膀,但兹巴人的马龙的翅膀还完好如初,只要有一小段距离就能在空中滑翔,或在水上奔跑。梦儿以前听说的是,马龙若不剪掉翅膀就不会听话,别想放任何东西到它们背上。不过,兹巴人的马龙都很温驯、很亲近人。



梦儿和莲崎队在如月、桃比奈、安洁莉娜船长及巴哈罗兹号船员们,还有超过百名的兹巴人目送下,一大清早就离开了努克伊德。



梦儿本来很担心自己和桃比奈分开会很寂寞,心情可能因此变得忧郁。不过桃比奈还有如月都和平时没两样,所以自己也笑著跟他们道别。



「小梦梦,再见了~!」



「嗯,再见。」



「帮我跟你的同伴问声好。」



「桃桃小姐和月月也帮我跟向你们的同伴问声好呀。银吉、强克尔尔,还有吉米也都拜托一下唷。」



至于前往欧鲁达那的路径,由于眼镜魔法师亚达契自信满满地打包票表示他知道路,不可能会迷路,就交给他带路了。因为只需沿著天龙山脉向西前进,再怎么样应该是能顺利抵达。



兹巴人的马龙一遇到凹凸不平的地形,就会振翅漂浮前进。它们满常振翅,一开始时那种独特的飘浮感会让人感到些许恶心晕眩,但梦儿马上就习惯了。莲崎自然不在话下,隆和小小看起来也都没事,唯独亚达契有好一阵子惨白著脸,不停嘟囔「这好晕、这好晕⋯⋯」。然而他就算这样,也没落后脱队。



马龙脚程虽快,但肚子一饿就一动也不动。不过它们是杂食类动物,植物的根、茎、叶、小动物、动物尸肉等,真的什么都吃,所以它们肚子饿时,放它们自由行动就好。不必特别准备饵食,它们会自己在附近寻找、大啖可以吃的东西,饱餐一顿后就会回来。有一次,隆等得不耐烦,打算拉走还在进食的马龙,结果那只马龙发脾气,不让他骑到背上。最后跟梦儿交换马龙骑才解决这件事,但这种动物就是有这种固执的地方,因此跟它们相处时要多加小心。



只要马龙能动,梦儿他们就一直前进。马龙若停下脚步,他们就下马休息、吃饭或睡觉。「生活会变得超没规律的⋯⋯」会发这种牢骚的就只有亚达契。整体来说,莲崎队已经非常习惯远行。



像这样和他们一起结伴而行,便越来越清楚他们的队伍类型和每个成员的个性,真是有意思。



隆偶尔很多话,但休息时间以外几乎都沉默不语,而且会带头去做劳力工作。外表看起来脑袋非常好的亚达契,其实是莲崎很常商量事情的对象;小小则是无声英雄,总是默默地、仔细地做好所有工作。



莲崎是个十分恐怖的人,会要同伴无条件遵照他的命令,同伴们也无法违抗──梦儿以前总觉得莲崎队就是这样的队伍。不知道这支队伍以前是不是真的就如梦儿所想,至少现在看起来并非如此。



莲崎的存在感确实强烈,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威震四周。待人接物的态度绝对称不上亲切,也相当疏离同伴。他不会和同伴互开玩笑后大笑,连聊天都不聊。明明身边有同伴在,莲崎却把自己搞得像是形单影只。不过,隆他们应该都已接受莲崎是这样的人了吧。因为他们知道莲崎不喜欢被别人打扰,所以刻意对他不理不睬。但是,有必要时就会去叫他,莲崎也不会视而不见。



莎莎的事情也有影响吧,莲崎为此大受打击。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或许不觉得他有受到什么打击,但莲崎内心确实是深受重伤。不管是隆、亚达契还是小小,应该也都一样。他们都不会表现出难过、苦恼的样子,也不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是淡然地前往欧鲁达那。想必他们至今这一路都是这样走来的吧。



以前莎莎也在一起。



如今少了一个重要的同伴,但他们没有因此怨天尤人,只想默默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



离开努克伊德后的第三天,一行人进入了疾风荒野。据亚达契所言,一路顺遂的话,四、五天就能抵达欧鲁达那了。简直是转眼之间。



夕阳西沉前,马龙们在一片视野开阔的原野上停下了脚步,大家决定就地扎营。



莲崎队负责伙食的是亚达契。他是最讲究美味的队员,没有人做的菜能够令他满意,所以就由他负责料理全队的餐点。当晚他那道加了肉乾、野草、菇类等食材的粥,好吃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亚达契随身携带著非常多种调味料和辛香料,任何食材他都有办法料理得十分美味。他真的有够厉害。



听说隆总是不管位置,不管时间,一躺下就呼呼大睡,而且能睡多久就多久。



小小常常会把她那娇小身躯缩成更小一团,然后静静待著,但一没注意就可能会改成坐姿,或消失不见,抑或突然冒出来。小小的行动模式充满谜团,但是她的那些同伴好像见怪不怪了。梦儿想要跟她交朋友,一有机会就跑去找她说话,不过小小的回应有九成都是「啊嗯」或「没有」其中一个,完全没办法聊上天。



虽然不太懂小小这个人,但从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能感受到她的认真与干劲。小小应该是个能够为了自己的同伴奉献一切的人。莎莎还活著的时候,莲崎队应该是三男两女的队伍。那时候小小和莎莎之间可能有著某种特别的羁绊吧──正因为梦儿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想和小小好好聊一聊。不过,这样也许只是多管闲事而已。



莲崎整齐排好自己的行李,并以其中一个当枕头,以相同的横倒姿势入睡。餐具等日常用品,他只用自己的。胡子会仔细剃乾净,明明是短发也还是会用梳子梳整齐。莲崎每天都用相同的做法,相同的顺序处理相同的事。先前没什么他会这么做事的印象,不过这么看来他应该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梦儿做任何事情都很随兴。例如喝水的时候,能喝多少就喝多少,食物也是一样,没有任何坚持。四下昏暗时睡觉、明亮时做事的效率比较高,但反过来也不成问题。想睡的时候基本上都睡得著,就算睡不著也没差,就一直等到有睡意就好。而且在历经孤岛生活后,总觉得自己又比以前更加随兴了。



今晚看样子是无法成眠的日子。



莲崎应该也只是躺著,连眼睛都还没闭吧。身在漆黑一片的原野正中央,若是把火灭了,便会伸手不见五指。不过,还是能够察觉动静。



「那个,莲崎。」



「嗯。」



莲崎立刻回了话,他果然还醒著。



「你们为什么要去赤之大陆啊?」



然而问出口后,马上后悔了。自己本来打算避开莎莎的事,所以刻意选了其他话题。不过莲崎他们是从赤之大陆回来,莎莎恐怕就是命丧该处。这种问题可能会害莲崎想起她。



「因为活得快喘不过气了。」



莲崎很乾脆地回答了,梦儿刚才的顾虑看来都是庸人自扰了。



「当时欧鲁达那的一个叫格兰.维德伊的家伙,一直来烦说想见老子。那家伙自以为是什么阿拉巴吉亚王国的边境伯爵,住在一栋叫望天楼还什么的、高到吓死人的高楼里,就嚣张成那副鬼样子。老子回绝后,可是大大惊动了义勇兵团事务所的布兰甜心。总之他们实在是太烦了,所以我叫事务所那边去说,想见老子就从那栋高楼出来见。」



「唔喔──你那样讲之后呀,那个维德林先生⋯⋯?」



「是维德伊。」



「那个维洛林先生有出来吗?」



「⋯⋯没有。听布兰甜心说,那家伙好像非常火大。对老子来讲那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但那家伙应该觉得自己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吧。那一类人,老子就是讨厌到想吐。」



「那是因为莲崎你⋯⋯还有梦儿也是,都不是格林姆迦尔人呀。所以被卷入格林姆迦尔的事情时,真的会觉得是有完没完啊。」



「就是这样。不只是维德伊,义勇兵那些人也是,总觉得都很烦人。」



「所以你们才去了赤之大陆吧。」



「他们都是在配合老子的任性。」



莲崎好像还想继续说什么,但最后吞了回去。



梦儿明明不该多过问什么,但终究没能忍住。



「⋯⋯人家觉得,其他人应该没有这么想才对。在梦儿看来呀,他们不是因为你说要去,所以在那想该怎么办,是不是去会比较好之类的。而是大家想好好当你的同伴、认定你是同伴,所以才去的。」



「那是你的主观想法。」



「嗯,确实是耶。毕竟只有梦儿能够了解梦儿。」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了解其他人的想法。」



「那么你擅自解读大家的想法不就很奇怪吗?」



「⋯⋯你说的对。」



「你们有没有什么看法啊──这句话还满难问出口的。明明同伴就在身边,随时都能开口问呀。」



莲崎微微笑了笑,又说了一次「你说的对」。



「抱歉,跟你说这些。你明明还没找到同伴,现在是孤身一人。」



「人家不是一个人唷。」



「⋯⋯啊?」



「梦儿现在不是有莲崎你们在吗,先前有桃比奈在,然后月月有来救人家呀。梦儿不是一个人唷。」



「⋯⋯这样啊。」



莲崎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不语了。从动静来看,好像也还没睡著。不过,梦儿倒是昏昏欲睡。意识在某处深渊中不停下坠,就在沉入底部前一秒,总觉得自己听到了莲崎的声音。



「只有死掉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7. REMEMBER ME



远方可以看见一处城墙环绕的城市。梦儿的感想是「好怀念啊,不过现在看起来感觉好迷你、好可爱呀」。



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聚集在一处,兴建住家,耕田作农,饲养家畜,之后居民越变越多,自然而然地就会形成城市,但欧鲁达那不是这么演变而来的。阿拉巴吉亚王国的人们在输给诸王联合后,逃往天龙山脉的南方。当中有一部分的人悄悄折返,先是筑起牢固的城寨,用以抵御敌人、守住防线,而这座城寨就是欧鲁达那的滥觞。



现今的欧鲁达那周围还散落著田地、放牧地和聚落,所以才会呈现出城市与郊区两种样貌。但是,最初应该就只有一座城寨孤伶伶拔地而起。格林姆迦尔的中心区域自古以来都位在较北边,附近一带仅有一座名为达姆罗的城市。因此,诸王联合攻陷达姆罗和赛林矿山后,便对这个格林姆迦尔的边境失去兴趣,半兽人和不死族等主要种族都返回北方,只有哥布林及地精一派留了下来。尔后哥布林和地精就分别占据达姆罗和赛林矿山,作为各自的根据地。



据说阿拉巴吉亚王国早就和达姆罗的哥布林完成交易,要它们不去妨碍欧鲁达那的建设。直到现在,阿拉巴吉亚王国之所以都还不派军队清剿达姆罗,就是因为有这么一段过去。



梦儿再次觉得自己搞不太懂这件事。



刚当上义勇兵的时候,人家在达姆罗杀了非常多哥布林。起初虽然相当抗拒,但时间久了就不在乎了。如果现在有哥布林袭击而来,自己一样能毫不犹豫地杀死对方吧。不过,和当时不一样的是,梦儿现在变得会去思考「这样的杀戮究竟是不是件好事」。



人家醒过来后就已身在格林姆迦尔,当上义勇兵讨生活。自己其实并不恨哥布林,不过它们虽为人型,但不太像人类,语言也不通,也不像半兽人那么强大。由于哥布林群居在邻近欧鲁达那的达姆罗,是很适合我们的猎物。不对,一开始它们也是强敌。从梦儿我们身边夺走重要同伴马纳多的就是哥布林和巨大哥布林的组合。但是,我们报仇雪恨了。梦儿后来杀了很多哥布林,那些哥布林或许也有同伴和家人。半兽人强波率领的弗罗冈中,也有一个名叫温萨的野兽使哥布林。人家也喜欢动物,说不定能和温萨合得来,但是我们应该当不成朋友。



毕竟哥布林是敌人。



真的是这样吗?梦儿又不是那个被诸王联合打得七零八落的阿拉巴吉亚王国的人民。不管是半兽人、不死族,还是哥布林、地精,本来应该不是人家的敌人才对。欧鲁达那也不是人家的故乡。



即使如此,一旦越来越接近欧鲁达那,心中就涌现一种「梦儿回来了呀」的感慨。



看上去,欧鲁达那还是以前那个欧鲁达那。一旁的山丘依旧满是墓碑,耸立于上头的那座无法开启的高塔,还是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差不多已经接近傍晚了,或许得等明天再说,但之后找个时间去看看马纳多和莫古索吧,她想。已经有好一阵子、很长一段时间没去看他们了。毕竟没办法去。



就算去了,他们俩也不在那里。纵使有很多话想跟他们说,他们俩也不可能会听人家说。不过对梦儿而言,好好记著两人,偶尔去看看他们,是有意义的。



莲崎他们是怎么凭吊莎莎的呢?莲崎肯定不会想说,之后再找机会问问隆或亚达契好了。



欧鲁达那远远看起来毫无改变,但从北门准备进入城中时,附近有很多边境军的士兵开始惊呼连连。



「那不是莲崎吗!?」



「是莲崎耶。」



「莲崎回来了。」



「是银狼!」



「莲崎耶!银狼回归欧鲁达那了!」



位在城门周边和城墙上的士兵们,有的高举长枪或剑,有的摆出万岁姿势,不断欢呼、喧闹。梦儿见状傻眼不已。



「⋯⋯莲崎,你也太受欢迎了吧。他们说的营娘?是什么啊?」



「是银狼啦。」



带著眼镜的亚达契以轻蔑的眼神看了梦儿。他这个样子,很明显就是马上要骂人蠢了。



「银色的野狼啊。莲崎的发色是银色的吧,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这么喊他了。」



「唔喔喔──好帅呀。不过梦儿觉得哈尔的龙骑士也很帅。」



「⋯⋯龙骑士这个称号确实不赖。」



隆纳闷地皱起眉头。



「可是啊,现在这情景也太夸张了。再说了,这戒备也太森严了吧。」



小小低下头,稍微瞥看了四周。这孩子乍看之下不会做这种事,实际上谨慎程度却是高人一倍。



莲崎看都不看士兵们一眼,让马龙飞快前进,眼看就要通过正门了,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隆他们也跟在莲崎后头,梦儿则有点犹豫,不过最终还是决定再跟他们一起行动一小段时间。自己抵达欧鲁达那后必须先直接前往一个地方,莲崎他们之前也说过会去那里。



欧鲁达那的规模算是小巧,即使从北门进入,也只要花一点时间就能抵达南区。



目的地的建筑上飘扬著一面白底、绘有红色新月的旗帜,挂著招牌。看到那块招牌的瞬间,梦儿「奴啊!?」地发出怪声。



「招牌换新的了耶!对吧!」



「⋯⋯嗯啊?」隆好像还没看出来的样子,但小小已瞪大双眼,「⋯⋯唔」地倒抽一口气,亚达契嘀咕著「真的耶」。莲崎感觉起来则是漠不关心,一副「怎样都好」的态度。



那块招牌上头以前是写著「欧鱼达阝辶竟车义男兵囗土月」,不过如今已经能判读成「欧鲁达那边境义勇兵团红月」了。现在这个才是正确的名称,以前的是部分文字剥落斑驳,因而看不见了。



将马龙绑在马厩,进到义勇兵团事务所后,酒馆般的大厅里有数名像是义勇兵的男女。所有人注意到莲崎后,无不一阵骚动,明显还有人往后退下,没有任何人前来攀谈。



「莲崎⋯⋯?」



一名男子双手交叉站在柜台后方,水蓝色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还是一头绿发,嘴唇涂著黑色口红,脸上还涂有腮红。夸张的服饰和频频扭动的身段,都和第一次见面时没有两样,但总觉得有哪里变了。



「布兰甜心。」



莲崎并未无视布兰甜心的存在,毕竟他来这间事务所,为的就是要告知布兰甜心他回来了。



莲崎轻轻把手放在柜台上。



「好久不见了啊,一段时间没见,你也老了嘛。」



「你别讲出来嘛⋯⋯」



布兰甜心用双手摀住脸,扭摆腰身,把脸侧向一旁。



「人家很在意耶。再说了,人家有所谓的立场要顾,跟你这种随心所欲过日子的男人不一样,辛苦的事可多了呢⋯⋯尤其是最近特别多。」



「啊啊!」



梦儿突然拍手后,布兰甜心瞪大了眼睛。



「干、干、干嘛啦,你干嘛突然拍手?」



「梦儿这下懂了。布兰,你的年纪比梦儿这些人大很多嘛,所以啊⋯⋯」



「你少在说了什么『所以啊』后摆出那种原来如此的表情啦!你们这群没礼貌的小鬼,真是的⋯⋯咦?你怎么⋯⋯等等,这是怎么一回事?」



布兰甜心一面用手依序指了莲崎、亚达契、隆、小小,然后梦儿,一面数数。



「人数明明没错,但成员怎么变了啊。话说回来,梦儿,你本来是在哈尔希洛那一队吧。不过,人家有听到风声说,哈尔希洛他们现在下落不明。」



「下落⋯⋯──」



梦儿垂下头,眨了好几次眼睛。



地面正在左摇右晃。



不对,不是那样,应该是梦儿在晃。



梦儿看起来好像快要晕倒了,小小因而撑住了她。



「莎莎死了。」



莲崎淡淡地说,「那家伙」,他对梦儿抬了抬下巴。



「是在艾梅拉尔杜群岛巧遇,然后一起行动。她好像跟哈尔希洛他们分开行动。」



布兰甜心耸了耸肩。



「感觉事情好像很复杂。都这种非常时期了,你们别再添乱了⋯⋯」



「什么非常时期?」亚达契问。



「戴德黑监视堡垒沦陷了唷。」



「什么?」



莲崎皱眉反问。



「⋯⋯那寂寥野原前哨基地和黎笆赛德呢?」



「你说的地方没事唷。我们义勇兵团把战力都集中在黎笆赛德。寂寥野原因为没有能打防卫战的设备,所以现在那边应该几乎没人。」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欧鲁达那?」



「因为还有像你们这样,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的义勇兵啊。而且黎笆赛德那边有卡姬可和希诺哈勒在,应该不会怎样吧。」



「荒野天使队Wild Angels的卡姬可,还有猎户座的希诺哈勒啊⋯⋯」



亚达契面有难色地嘟囔。两人梦儿都有见过面,都是率领大型集团的义勇兵前辈们。



「不过,人家也只是受雇于边境军,来当这间事务所的所长而已。」



布兰甜心不知从哪里拿出小刀,边不停转著小刀,边语带讽刺地笑了。



「其实义勇兵团连个团长都没有。你们应该也早就知道,反正对阿拉巴吉亚王国而言,这些义勇兵就只是路边的石头,讲好听点就是弃子唷。」



「只有小兵在的边境军居然是主力啊⋯⋯」



隆这么说后啧了一声。



事务所中格外安静,其他的义勇兵们都垂头丧气。



梦儿是不是该好好专心听布兰甜心在说的事?感觉是件大事,但就是没办法专心听。



「梦儿,先走了喔。」



「你等一下⋯⋯」布兰甜心出言挽留,不过梦儿没有理会,离开了事务所。



离开后应该是到处绕了很多地方,但已不太记得去了哪里。



如今太阳已完全西沉,梦儿伫立在义勇兵宿舍的前方。话说回来,马龙还绑在事务所,是不是要去带回来比较好?可是完全提不起劲。



「⋯⋯他们下落不明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早知道就应该更详细地问一下布兰甜心。



对了,现在去问也不迟,再去一趟事务所好了。



然而脚就像变成一对棍子,动也动不动了。梦儿懂这种感觉,就是人家说的什么脚底像是长了根吧。



其实打从离开事务所那一刻起,心里就很明白。



梦儿其实不想知道、很害怕知道,哈尔希洛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但也很明白,梦儿必须知道才行。



反正自己不禁会想知道,而且总有一天也会知道吧。事实一直都存在,只是梦儿没有面对事实的勇气,所以能拖延就拖延。



「梦儿这样⋯⋯实在很糟糕耶⋯⋯」



脑里不停回想著自己和同伴们在老旧宿舍里一起度过的岁月。



马纳多曾跟人家说,「我觉得我们这群人中最有勇气的就是梦儿」。



他实在是太看得起人家了。梦儿根本不勇敢,只是没想太多就采取行动而已。简单来说就是行事欠思虑。梦儿的能力根本没有强大到足以无所畏惧地往前迈进。人家很任性,又很弱小、脆弱。



这些弱点现在依旧盘踞著梦儿。



人家很希望自己讲起话来能简洁扼要,但想归想,讲话时还是冗长没重点,想必自己总是想要能有缓冲空间。



虽然很想当个果决俐落的人,可是做起事来却拖泥带水。到头来,自己心里是不是觉得「维持现在这个样子就好」?人家才不会这样。



梦儿在天色完全变暗前,离开了义勇兵宿舍。梦儿必须变强,也打算努力变强。然而只是祈祷著「人家想变强、人家想变强」,根本无法真的变强。人可以改变,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



「在变强之前,梦儿还是只能身为弱小的梦儿,继续努力呀。」



猎人公会位在北区,邻近北门,周围有木栅栏环绕,庭院里还排列著关有狼犬的笼子。猎人们不太喜欢喧嚣的城中生活,所以公会有时甚至只会有留守人员在。梦儿没遇到任何人盘查,直接大摇大摆地进到公会内,跑去和笼中的狼犬打了招呼。当中只剩一头是认识的狼犬。



「波奇,好久不见了呀。其他那些都有主人了吧。」



波奇隔著笼子不断舔著梦儿的手指,惹人怜爱地「喀嗯」地叫了一声。它之前是这么亲近人的狼犬吗?



「难道说是因为那个呀,波奇,你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变温柔了呀?」



「喂。」



从上方传来声音。话说⋯⋯



之前是不是有过相同的情景啊?



抬头一看,发现有个下半张脸都是胡须的男子,从建筑物的窗户探出头来。



「⋯⋯咦?你是──」



「唔喔喔喔喔!」



梦儿跳了起来。



「是师父呀!你在公会啊,太好了!毕竟遇不到你很正常呀!」



「话说,你这家伙是去哪⋯⋯不对,是什么时候⋯⋯不对,至今这段期间是去做了什么⋯⋯」



「人家想讲的事情有一大推、一大推唷。」



「是一大堆吧⋯⋯?」



「奴喔,是那样讲喔,一大椎呀。」



「就跟你说是一大堆了。算了,不管是一大推还是一大椎都没差,反正我知道你要说的意思就好。话说回来,你⋯⋯」



他怎么讲话有鼻音了?是怎么了吗?难道是感冒之类的吗。梦儿的师父、干练的猎人伊兹库希玛,抽抽搭搭地吸著鼻子,还用手用力地搓揉眼睛四周。



「你这家伙,真的是⋯⋯」



「喔咦?」



梦儿也揉了揉眼睛,感觉湿湿的。那是眼泪,梦儿这才知道自己正在哭泣。原来如此,伊兹库希玛刚刚也在哭,原来是这样。真是的,梦儿真的是太软弱了。不过这么说来,师父也很软弱吗?总觉得不是这样。



「师父,抱歉耶,让你这么担心梦儿。」



「你你你、你说那什么蠢话,谁、谁担心你了啊⋯⋯不过,是有点在意没错。因为之前听说,你、你待的那支队伍,该怎么说呢?现在好像是下落不明。我话说在前头,我没有积极地到处打探你的消息喔,毕竟我个性不是那样。就只是那种消息很自然地传到我耳里。」



「梦儿好久没看到师父了,很想见见你耶。」



「⋯⋯说、说的也是。啊,你、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喔,我的意思可不是我也很想见你,想说你有可能突然跑来,所以就尽量待在公会等你来。我只是想表达,我们是真的好久不见了⋯⋯」



「师父就是梦儿的家呀。」



「我、我是你、你的家⋯⋯?」



「师父,你不是在基础实习结束时跟人家说过,人家随时都可以回到这里来?」



「⋯⋯我说过那种话吗?仔细想想⋯⋯我确实说过,我还记得。不过我之所以会这样说,那是因为在我们的关系中,我是你的师父Father⋯⋯就像是父亲的存在。」



「嗯,所以啊,梦儿就回来啦。」



「这样啊。」



伊兹库希玛用力点了好几次头后,「呼」地叹了气。



「⋯⋯是这样啊,梦儿,欢迎你回来。」



「梦儿回来了,师父。」



「⋯⋯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如果不想讲⋯⋯或是讲不出来,不要勉强也没关系。」



「发生了很多事呀。人家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师父,不过梦儿不知道该从哪件事情开始讲才好耶。」



「都可以。你别急,慢慢说就好。」



伊兹库希玛笑了。



「梦儿,你这家伙,平安回来了啊。」



现在的心情就像想要「呜哇哇哇」地哭泣;想要去泡个澡;想要把肚子吃到撑;想要睡到自然醒一样。梦儿真的是、真的是太软弱了呀。不过,多亏见到伊兹库希玛了,不知道能不能变得稍微强大一些。看见他的人,听见他的声音后,肯定可以拿出干劲的。弱小的梦儿,就只能像这样一点点不停增强力量。



「总之,我想想啊⋯⋯」



伊兹库希玛用手胡乱抹著自己的脸,直接改了话题。



「如果你还没吃晚饭的话,要不要吃些什么啊?」



「梦儿快饿扁了呀。」



「好,那我来弄──」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究竟是伊兹库希玛还是梦儿先注意到的?有可能是同时就是了。



伊兹库希玛「啊⋯⋯?」了一声,梦儿则看向北边。猎人公会位在北门附近,环绕欧鲁达那的城墙就耸立在呎尺之处。现在的城墙上都配置了边境军士兵,以备敌袭,但过去从没这么配置过士兵。梦儿在听见那些士兵怒吼般的喊声前,先是看见了数十道犹如画破黑暗射来的短光线。紧接著,便开始响起士兵们的粗犷喊声,短光线则坠落至防卫墙内。



其中一道短光射中猎人公会的屋顶,屋顶随即起火。



「是火箭!?」「火耶!」



下个瞬间,笼中的狼犬们开始狂吠、骚动。「锵、锵、锵──」,城中的钟响了。城墙上的士兵们大喊著:「敌袭!敌袭!」



「你待在那边!」



伊兹库希玛对梦儿这么说后,便从窗口消失。他是想下来这边吧。梦儿安抚著骚动的狼犬,但不断冲撞笼子的狼犬实在太过亢奋,所以只好斥责「不乖,不可以这样」。梦儿目击到士兵「啊啊⋯⋯!」地惨叫著自墙上坠落。她并未多么惊慌失措,已察觉欧鲁达那正遭到攻击。这当然是种紧急事态,话虽如此,这种时候若是慌了手脚也无济于事。



「梦儿!」



伊兹库希玛出了建筑物,背上背著弓与箭筒,手上还拿著另一副弓与箭筒。



「我看你没带弓,就用这把吧。」



「好的。」



梦儿从伊兹库希玛手上接过箭与箭筒,自己身上只带了大型匕首,不过这样应该可以了。



火箭仍旧不断越过城墙,射进城内,当中有一、两支箭射到了公会猎人的庭院中。还有一支射到狼犬笼子,但射中后便被弹开,掉到了附近的地面上。梦儿踩了踩那支箭灭了火。



「师父,再这样下去,狼犬们很危险耶。」



「现在公会里有八只,至于要放到城里⋯⋯」



「就放啊,嗯呀,梦儿来放啦!」



笼子未上锁,所以梦儿一一打开了笼门,狼犬们纷纷冲到外头,中途伊兹库希玛也出手帮忙。狼犬们虽然不太听梦儿的指令,但伊兹库希玛在吹吹口哨,摸摸它们的头或咽喉处后,不一会儿全都静了下来。梦儿大感佩服,心想「真不愧是梦儿的师父」。



梦儿让伊兹库希玛和狼犬们留在庭院中,独自前来查看大街上的状况。大批边境军士兵正赶往北门,应该是要增援防守吧。当中也有看到零星几个像是义勇兵的身影。



「师父!」



梦儿这么喊后便出到大街上,伊兹库希玛领著狼犬们,「喔!」一声跟了过去。去协助士兵作战的想法并未涌现。北门那边已经不行了。但正要前去南门之际,巨响传到耳中,梦儿不禁回头察看。北门已几近半开,四处都有士兵倒趴在地。



「城门已经被攻破了啊!?」



伊兹库希玛大喊。北门不是边境军开的,当然不可能是,边境军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是敌人运用某种方法从城外硬是破门。这么说来,不用多久敌人就会涌进城里了。不,已经进来了。北门一带有燃烧篝火,或在墙上挂上油灯,虽然这些照明设备有的倾倒,有的掉落在地,但整体而言还是较为明亮的地方。那名从城门入侵城内、手拿巨剑的彪形大汉,怎么看都不是人类。它体格壮硕,有著绿色的皮肤,看来是半兽人。倒趴在地的士兵背上,插著半兽人战士的大剑。而且,接著出现的不是半兽人,而是不死族。不死族的长枪刺杀了其他的士兵。阿拉巴吉亚王国的边境军士兵现在是彻底怯战,那种样子根本无法好好迎敌。



「梦儿,去南门!」



「嗯!」



伊兹库希玛领著八只狼犬奔跑,梦儿跟在他扪后头。边境伯爵居住的那栋高耸建筑物「望天楼」,位在几近欧鲁达那正中央的地方。越过望天楼前的广场和市集就是南区。伊兹库希玛直接锁定望天楼,看来他是要走最短路径前往南门。



梦儿很在意北门附近的情况,转头一看,看上去就像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北门流入城内。那是一大群野兽,应该是四脚野兽,而且其中一只,不,不只一只,有好几只都朝梦儿进逼而来。是狼,犹如黑暗的黑色狼只。



是黑狼。



这下会被追上,逃不掉了。跑在最前头的黑狼会扑倒梦儿,其他黑狼也会接著围上来。转瞬间梦儿就会被咬得七零八落,凄惨无比。现在该怎么办?用膝盖想也知道只能这样了。



梦儿停下脚步,吸气,吐气后,再用力吸饱气,自然摆出了迎战架式。



跑在最前头的黑狼已经来到极近距离。黑狼应该会锁定梦儿的喉颈、手腕、脚踝等部位狠咬吧。梦儿斜斜踏出脚步,用手刀劈向黑狼的脖子。黑狼「凹嗯」地哀号后飞了出去。立刻又有其他黑狼猛扑过来,梦儿这次用左手由上往下按住黑狼的头。黑狼的身体已经离开地面,往下按时无需使用太多力气。黑狼下巴著地,「呜嗯」地哀叫。



「梦儿⋯⋯!?」



伊兹库希玛在喊人家,听起来不在附近,有点距离。



老实说,人家想要亲眼确认伊兹库希玛和狼犬们的模样,和他们现在身处的状况。但是,目前梦儿的当务之急是对付黑狼。由于在击退三、四只黑狼的期间,半兽人和不死族也赶到了,因此梦儿架好弓、拉好箭,踹飞黑狼后,射出箭矢。箭矢瞄准的是半兽人的眉心,结果有点射偏,只命中左脸颊。梦儿接著往黑狼背上一蹬,跃上空中,射出第二支箭矢,这次射穿了不死族的右眼。那个不死族立刻拔出箭矢并转身,用它的武器长枪刺了过来。但这记突刺的路径过于单纯,梦儿轻松闪避后,冲至不死族的面前,一口气踏碎它的膝盖再踹倒它。接著迅速将箭矢架上弓,一回头就射出,箭矢射中了距离不到五十公分的半兽人咽喉。即使如此,半兽人依旧嘶吼,打算挥下战斧般的武器。梦儿朝半兽人的心窝使出一记前踢,让半兽人后退后,再趁此空档放出箭矢,射穿另一只半兽人的左眼。接著横向跳跃、翻滚,最后转成单膝跪地的姿势,斜斜打横弓身再射出箭矢。这支箭穿进一名手拿两把剑的不死族左胸。梦儿心想,今天射得好准,怎么射怎么中耶。



这代表梦儿看得很清楚,她甚至有种自己是不是有三只还四只眼睛的感觉,总之梦儿就是能瞄得这么精准。



伊兹库希玛应该想掩护梦儿,但是敌人已经围了过去,应该无法靠近她。伊兹库希玛和狼犬们都不在梦儿附近,离得相当远,算是已经走散了。或者至少也算快要走散。



梦儿虽想上前追赶伊兹库希玛,但半兽人和不死族已经锁定她了,若是背朝敌人寻找伊兹库希玛将会非常危险。这种时候必须压抑情感。若是以前的梦儿绝对无法忍受,但现在的她已能做到。



能顺利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必须先突围,才有办法跟伊兹库希玛会合。



梦儿量力而为,总之只先专注击退接踵而来的敌人。无论是半兽人还是不死族,绝对都不是好对付的敌手,然而他们相当亢奋,可以说是亢奋过了头。相对地,梦儿格外冷静。只要在这一点占上风,再加上实力不要落差悬殊,一定能有办法突围而出。



「⋯⋯可是呀!」



梦儿躲开不死族的斩击,往建筑物外墙一蹬,跃至空中射出箭矢。这支箭「兹嗯」地插在戴著头盔的不死族头顶。梦儿在空中拋掉弓与箭筒,落地后立刻向前翻滚。半兽人本想劈砍梦儿的弯刀削到石板,火花四散。箭矢都用完了。



梦儿爬起身子,拔出了匕首。



「呼」地喘了一口气。



汗水流得比想像中的还多。梦儿本是打算边战斗边想办法尽量远离北门,但目前所在的位置和战斗刚开始时几乎没有两样。算了,反正计画往往赶不上变化。明明觉得自己很冷静,事实上好像也没有这么一回事。



对梦儿来说,不管是诸王联合还是阿拉巴吉亚王国都无关紧要,自己也没有要与半兽人或不死族敌对的意思。话虽如此,但现在都这种状况了,想这些也毫无用处。城墙上好像还有义勇兵的士兵在奋战,不过北门一带已全是敌军。梦儿身边没有半个同伴,有的只是敌人。



即使只是快速环视,但也看到有十多个半兽人和不死族远远围著梦儿。



起初它们应该很瞧不起梦儿,觉得她就只是个拿著弓箭的人类女子。不过,被敌人看轻,反而有利于梦儿的战斗。



如今它们已经不再藐视梦儿,认为她是个外表看不出来的强手。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慎重地、慢慢地缩小包围范围,打算集众人之力围殴梦儿。要突破这个包围谈何容易。梦儿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好了。」



虽然要突围并不容易,但也不无可能,是有机会的。机会虽小,可成功机率不是零──现在只能这么坚信,然后尽力而为。



梦儿改以左手持匕首,反握之后有点想笑。这握刀方式还真像哈尔耶。接著把右手伸向前方,掌心朝上,然后弯了弯手指。就算语言不通,任何人应该都能了解这个动作代表的意思吧。



最先想攻来的不是正面,而是梦儿右手边的半兽人。几乎与此同时,位在左侧的不死族也开始动作。纵使有十人想合力打倒一人,也不会形成十打一的局面。毕竟他们没什么默契,再者十人全部一拥而上对付一名敌人的话,这些人也会撞在一起。一次顶多就三到四人能同时攻击一名敌手。



然而梦儿准备攻击的,既不是右侧的半兽人,也不是左侧的不死族,而是正面的半兽人。这个半兽人双手持拿一把大斧,但没什么斗志。敌人是一人也好,多人也好,进攻时就是要从最弱的下手,从这个点进而瓦解整批敌人。梦儿认为已替自己觅得一条活路了。



「退开。」但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不知为何总觉得意志顿时消沉下去了。



那是人类的语言,声音主人也是人类。尽管这样,梦儿却不认为那是友军。



半兽人和不死族一起看往北门的方向,梦儿也跟著看了过去。



有名男子站在离包围阵形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



男子左手持刀,看上去像是将刀背抵在背上扛著。他没了右臂,只有一条手臂,也没了左眼,是个有点年纪的男子。



半兽人和不死族向后退去,包围阵形跟著松懈。梦儿见状心想,现在的话说不定能够逃走。等等,不可能,跑不掉的。



男子靠了过来。



「阁下看起来是位身手非凡的义勇兵⋯⋯我讲讲的。」



男子「嘿」地笑了,把刀尖指向了梦儿。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喜欢跟强者过招。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但我就是这个样子,不会很庸俗地说什么你是女的所以就不跟你打,你就陪大叔玩一下吧,小妹妹。」



或许是和桃比奈进行大量修行的成效之一,梦儿觉得这个男的才叫人不可貌相,完全可以感受到他身怀的那股强大力量。就算他用左手那么随意地握刀,随兴地站著,也没露出丝毫破绽。他给人一种行为涣散,却绷紧神经的感觉。明明男子和梦儿之间间隔两公尺以上的距离,但他的刀感觉已经刺到梦儿的喉咙上了。男子随时都能砍杀梦儿,逃也逃不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梦儿已经瑟缩起身体了。



此人是塔克萨基。



他虽是人类,却是弗罗冈的一员,追随半兽人强波。这么说来,这次来袭的敌人是弗罗冈?不过,这种事情一点都不重要,现在得集中精神。梦儿就算使出浑身解数,十之八九还是打赢不这名男子。毕竟,梦儿现在只剩一把匕首。该怎么办?什么策略都想不出来,开战在即,却无计可施。



「⋯⋯喔?」



塔克萨基微微歪过了头。



「小妹妹,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可能是年纪大了,我最近记性不太好。虽然没什么信心,但总觉得在哪看过你耶。」



「确实有耶。」



梦儿抿嘴一笑。塔克萨基稍稍睁大了右眼,像是在说「我果然没记错」。



梦儿像是要跟塔克萨基说明是在何时、何地见过他,但实际上是向前移动。连塔克萨基好像都被梦儿这个举动稍稍吓了一跳。梦儿自知这种程度的进攻应该还算不上是出其不备,但多少想先发制人一下。



塔克萨基将刀刺向梦儿,梦儿压低姿势冲过那把刀下方,打算直接冲到塔克萨基面前。



塔克萨基并未把刀往内收,也丝毫没有后退,而是用刀柄⋯⋯



打算用刀柄底端重击梦儿的头。



梦儿没料想到他会采用这种攻击方式,因此将自己的身体甩向右方再翻滚,光是要闪避刀柄底端就使出浑身解数了。



「很好,不错喔。」



塔克萨基看样子是要用右脚把梦儿踹翻过来。梦儿心想被踹也没差,反正还拿著匕首,若是能用这把匕首伤到他的右脚,就能有利于战斗。



但是,塔克萨基根本不是要踹梦儿,而是以惊人气势「哒──」地往前踏出。来了,他挥出非常凶猛、骇人的劈砍。



梦儿不禁发出尖叫横向跳开。



人家还没被砍到。



仔细一看,塔克萨基已变换成扛刀姿势,还歪著头。



「很好,你有反应过来,及格了。下次我会真砍。」



很想回答些什么,但说不出话来。连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现在是什么姿势,有没有在呼吸。全身冰冷,冰冷到有种自己是不是结冻了的错觉。好可怕。梦儿被恐惧占据,整个人缩成一团。不行,这个人太可怕了。



梦儿打不赢这种对手,连万分之一打赢的机率都没有。一般的攻击方式根本行不通。



必须要有觉悟,要有牺牲一、两条手臂或脚的觉悟才行。不对,恐怕牺牲这些还是不够。最好的情况就是互砍双亡,不是死,就是杀了对方才死。



梦儿瞬间下定决心。虽然很遗憾无法再见到大家,但现在不去想这件事了,想了行动会变迟钝。已经到了这个关头,梦儿还没放弃希望。纵使互砍双亡是最好的预测结果,但或许会有百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几千亿分之一的机率,能达到比预测再更好一些的结果。毕竟到最后的最后才会知道是什么样的局面。



「梦儿要上喽,塔克萨基大叔。」



「⋯⋯你果然就是那时候的小妹妹啊。」



「别叫人家小妹妹,我有名字叫梦儿。」



「也是。梦儿,你放马过来吧。」



塔克萨基将刀拉至胸口,竖直刀身。人家快喘不过气了,脑里充满一刀就被砍死的画面。



要不要先去抢那些半兽人或不死族的武器?塔克萨基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梦儿如果这么藐视这场战斗,塔克萨基会很失望,接著会愤怒、傻眼,最后觉得自己看错人。他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梦儿吧。



像这样对峙后,就算没有说话也明白了一些事。看塔克萨基的样子,他应该是心情不好,在为了什么事情生气。有可能是为了这场战争。塔克萨基不是想打这场仗才来打的,是迫于无奈才上战场,被逼来打这场不符己身理念的战争。



梦儿刻意扔掉小刀后,塔克萨基微微地笑了。



只能上了,等等不是瞬间被砍死,就是勉强还能活著。已经不害怕了。等等得躲开塔克萨基的第一刀,不然就要用身体去挡但不能死。之后只要能近身战斗,也不是没有那么一点点胜算。所谓的「不是没有」,就代表肯定会有机会。



梦儿十足豁出去地往前移动后,塔克萨基动起了刀。



「让你见识见识,吾之秘剑。」



他的刀就像在跳舞,飘飘然地翩翩摆动。



那是怎么一回事,太不可思议了。



「──秋蜉蝣!」



完全搞不清楚刀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连刀速是快是慢也无法掌握。梦儿正往塔克萨基冲去,无法停下脚步。一停下来,就会瞬间遭到刺击或猛砍。猛扑过去虽然非常危险,但也没办法回头了。问题肯定出在塔克萨基的那种动作,梦儿是不是被他的刀路给蛊惑了?还是被迷住后魂就被勾走了?再这样下去,就只能乖乖被他砍死了吧。看来就快了。梦儿屈服于恐惧,一边深深佩服这个世上原来还有这种刀法,一边慢慢死去。



「自创招!」



感觉自己好像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响亮声音大骂「啥叫一边佩服一边慢慢死掉啊,笨蛋」。而且传来的不只声音,那个物体如流星般从天而降。



「大秽土大瀑布⋯⋯!」



流星撞向了塔克萨基的秘剑。不对,流星拿著刀,并用那把刀砍上塔克萨基的刀。



「唔⋯⋯!」



塔克萨基弹飞出去后,握住了原本快要掉出手中的刀,接著快速大幅横挥一刀。



「──你这混帐东西⋯⋯!」



「你动作乱了喔,大叔!」



流星,不对,当然不会是流星,那是人,一名人类──她想。不过,这个人类一身奇异打扮,穿著一件像是一团破布、实在是太过破烂不堪的大衣,脸上还戴著一副真的超奇怪的面具,而且梦儿总觉得自己曾经听过这个人、这个男人的声音。话说,这声音虽然相当沙哑,但应该,甚至几乎可以笃定地说是梦儿听过的声音。然而,如果一切都如梦儿所言,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塔克萨基是弗罗冈的一员,而弗罗冈正在攻打欧鲁达那。所以,面具男如果是梦儿认识的人,那他会出现在这里就不奇怪了。因为那个人离开了梦儿他们,跑去加入了弗罗冈。但若要说他背叛了,讲老实话,梦儿其实没有这么想过。虽然他不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但梦儿还是相信他、想要相信他。这个人确实是有无可救药的部分,不过他们是同伴,一起生活过很长一段间,一起身陷过极度凶险的险境,一起历经过各种事。他是人家重要的朋友。尽管如此,他还是离开了。



或许那刚好只是情势演变下,自然产生的结果:或许当时他只能选择离开。也有可能是他在弗罗冈那儿到找到了某种梦儿他们没有的东西;又或许那是他非获取不可的东西。他总是有所不满,成天抱怨。而且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没能力,还是没意愿察言观色。难得队上气氛很好时,他就非得说些「不是大爷我爱说,你们这几个家伙,真的觉得这样就好吗?真的这样下去就好吗?本大爷才不要这样咧」之类的话来捣乱。「开什么玩笑,本大爷最受不了这种和乐融融的感觉啦!」他经常会像这样坚持主张,但其实还满怕寂寞,梦儿觉得他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爱护同伴,难道是错判了吗?梦儿一直很想问他,是梦儿看错他了吗?好想质问他,好好确认一下,他是讨厌梦儿他们了吗?已经觉得梦儿他们都不重要了吗?



总觉得如果是他的话,会回答「才没那种事咧,什么喜欢讨厌的,大爷我才不会为了那类情绪去做什么。本大爷可是目标远大的男人耶,别把大爷我和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反正本大爷没有讨厌什么啦」。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这个人真的是那个他吗?



「喔啦喔啦喔啦喔啦⋯⋯!」



面具男和塔克萨基激烈交锋。面具男的战斗乍看之下会觉得华丽、夸张,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他的刀路极为俐落。他挥起刀来就像在挥舞画笔,绘制一幅想像力无穷无尽、异想天开、格局壮阔的旷世巨作。



「喀、唔⋯⋯!」



那个塔克萨基居然屈于下风。他或许是刻意装出来的,然而确实已经转为守势。梦儿察觉到,塔克萨基虽然堪称能手、高手,可他也有弱点。虽然只是梦儿的感觉,但他在面对来自他左侧,而且低于腰部的攻击时,反应好像就是会有那么一点迟钝。面具男也不是只专攻塔克萨基这一点,而是会交叉混入牵制、对他其它部位发动强烈攻击,偶尔再抓准时机,扎扎实实地进攻他的弱点。而且面具男不单单是刀艺精湛而已,光靠武技应该无法那样猛攻塔克萨基。面具男非常熟悉塔克萨基。



「唔喔啦!」



面具男瞄准左下段的位置,「──呿!」塔克萨基勉强挡开这记攻击。接下来面具男就像打开什么开关似地加快了速度。



「自创招!飞雷神⋯⋯!」



招式的名称虽不知有什么含意,一看就知道是记突刺。面具男双手持刀,使出双手突刺。现场响起「兹当──」的巨响,而且不只一次,他发动了连续突刺。话虽如此,看在梦儿眼里只是单次突刺。



「喔喔!?喔喔喔喔⋯⋯!?」



梦儿不知道塔克萨基是怎么办到的,反正他就是边往后退,边用刀拨挡、扭摆身体,看起来全身而退。不过,塔克萨基最后是丢脸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现在的话,可以给塔克萨基致命的一击。



然而面具男若是梦儿认识的那个人,他应该不会那么做。



果然不出所料。



面具男收回刀,将刀背像是扛著般抵在肩膀上。



「站起来啊,大叔。」



塔克萨基二话不说爬了起来,感觉相当愉悦地发出笑声。



「你这到处乱跑的小子,现在讲话很大声了嘛,蓝德。」



「笨⋯⋯!干嘛说出来啊,没看到本大爷特地把脸遮起来啊⋯⋯!」



「你马脚都露那么出来了。」



「才、才没有咧!」



面具男回头瞥了梦儿一眼。梦儿很想呼喊他的名字。想要一直喊、一直喊,确认是不是他。但是,她意识到自己如今发不出声音。如果现场只有他们俩,梦儿也许就不会喊他,而是直接跑去抱紧他了,偏偏现在被敌人团团包围。不过,梦儿再也不是孤单一人了。有他在,有同伴在,有朋友在。如果是和蓝德一起,绝对能脱离这个困境。因为蓝德的顽强程度常人望尘莫及,就只有这一点,梦儿打从一开始就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