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11.迎战(2 / 2)




「我的名字叫,朵──」



白发半兽人一边缓缓挪动双剑,一边自报姓名。



「不对……赞•多格朗。人类的、战士啊,你知道,不知道,那把剑哪里来?」



「这是之前某只突袭欧鲁达那的半兽人的武器。」



莲崎将大剑斜斜放下,维持迎战姿势,一动也不动。不对,他的声调虽然平稳,但肩膀有在微幅上下摆动。



「虽然算是有点久的事了,剑的主人名字叫依修•多格朗。」



「依修•多格朗……!」



白发半兽人赞•多格朗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发怒。半兽人的表情实在难以辨别,但在哈尔希洛眼中,它看起来是在笑。



「那是、我哥……!人类的、勇猛战士啊……!」



「我的名字叫莲崎,赞•多格朗。」



莲崎不停压低自己的身体,扭摆弯曲全身,模样看起来像是在蓄力。



「喀哈哈……!」



那只半兽人,赞•多格朗果然是在笑。自己的哥哥死在莲崎手下,应该就代表莲崎是它的仇人。但是它为什么会这么开心?难道那是半兽人不同于人类的特殊情绪吗?



「亥勾特!扎下海克!扎瓦尬•多格朗。」



赞•多格朗用半兽人语说了某些话后,古城内的半兽人们便放声吶喊。



「扎瓦尬•多格朗!」



「扎瓦尬•多格朗……!」



「扎瓦尬……!多格朗……!」



「兼•锡达。」



赞•多格朗又再说了句话。敌人的气势变得更加强大,目前特殊行动部队已陷入守势,难道赞•多格朗是在下令进攻吗?



哈尔希洛其实也无暇继续关心莲崎和多格朗的战况,他架住扑向梅莉的大型地精,用匕首割断它的脖子后,再绕到挥剑突袭而来的半兽人背后,使出背面突刺解决对方。



梅莉没事。她没事就好,毕竟是神官,是最需要优先保护的对象,因此自己一直都在留意她的安危。梦儿和瑟朵拉也一直都在掩护神官和魔法师们,所以自然都会看到她们。



话说有一阵子没看到库萨克和蓝德了,虽然很想找到他们确认平安与否,但优先顺序总是会被往后挤。



摩莉莉几乎是寸步不离安娜小姐,但没看到小小,她是跑去前锋部队那边了吗?至于猎户座成员,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赞•多格朗之外,也有众多白发半兽人,不过它们应该都是染发,那样是在模仿赞•多格朗吗?连武器也都是持拿类似的单刃剑。那些家伙相当棘手,重点不是单体的实力有多么强大,而是它们集体行动后实在难以对付。它们会频繁地相互下达指令,互相激励、掩护。若有半兽人受伤,其他半兽人就会把伤者拉到后方。



「多格朗!」



「扎瓦尬•多格朗!」



「多格朗!」「多格朗!」「多格朗!」「多格朗!」



「多格朗……!」



半兽人们又是一阵骚动,气氛相当诡异。那种狂热的程度,或是说种类,有点不同以往。



「莲崎……!」



隆大喊一声。哈尔希洛瞥见了。



正和莲崎激烈交锋的赞•多格朗,已和刚才完全不同,整个大了一圈。不对,不可能会有这种事,不过看起来确实就像那样。它的头发好吓人,全都竖了起来,还不停「啪兹啪兹」地散出像是静电的东西。那是什么?仔细一看发现,不只是头发,赞•多格朗全身上下都四散出那种像是静电的东西。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赞•多格朗像是拿著两根鼓槌在敲太鼓般挥下双剑。不管力气再大,能像那样轻松驾驭那种大剑根本有违常理。莲崎如今一路挨打,只能勉强确保自己不被砍伤。不过莲崎那样的防守又是另一种不可思议,到底要如何反应才能挡下赞•多格朗那样的连续攻击?哈尔希洛只觉得绝对不可能一直挡下去,就算是莲崎,看来也快招架不住了。



此时莲崎的大剑迸散出紫色闪电。那把曾是赞•多格朗的哥哥依修•多格朗拥有的半兽人单刃剑,如今缠绕著紫色的雷光。那是遗物的效果。



莲崎动用了绝招,发动了剑鬼妖铠的力量。



这样就能挽回颓势了──吗?



依修•多格朗的剑变得更加锋利,莲崎变得更为快速、凶猛。这是肯定的。



但是,却无法维持太久。如果持续使用这股力量,使用者最终会失去性命。即使是莲崎,光是使用这股力量一、两分钟,就会暂时无法动弹。在现在这种单挑赞•多格朗的状况下,根本不可能坐下休息让身体恢复机能。



莲崎只能在剑鬼妖铠还未失去效果前,赶紧打倒赞•多格朗。



等等,收拾掉赞•多格朗就代表这场仗打完了吗?应该不是,毕竟敌人又不是只有它一个。赞•多格朗看起来是敌营里位居领袖地位的指挥官,敌军若是失去它,或许会失去斗志,但也有可能勃然大怒积极复仇。莲崎应该也很清楚此事,所以他肯定也尽量不想动用剑鬼妖铠的力量。



然而现在赞•多格朗迫使他必须拿出绝招。莲崎不得不使用这股力量,逼不得已只能依靠遗物,要不然毫无胜算。



「唔……!」



瑟朵拉在两名白发半兽人攻击下,长枪被打断了。她立刻拋弃长枪,拔出剑抵抗半兽人的劈砍,但无法全数挡下,身中多刀。



「喝啊……!」



摩莉莉挥舞两把长剑,牵制了本要置瑟朵拉于死地的半兽人们。



「梅莉……!」



哈尔希洛将瑟朵拉交给梅莉治疗后,便从半兽人们之间冲过去。正当他要以错身姿势施展背面突刺攻击其中一名半兽人时,另一只半兽人飞扑而来,因而紧急翻滚躲开,接著却被其他只半兽人一脚踢开。



「哈尔……!哆啊……!」



梦儿猛冲而来,带著神秘的斗志用身体撞飞了半兽人。以梦儿的体格来说,不只没有撞输半兽人,还把半兽人弹飞出去,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当然,现在不是佩服她的时候。哈尔希洛一跃而起,发动隐形。他其实没思考过要这么行动,只是一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发动招式了。



敌人、敌人,到处都是敌人,尤其是白发半兽人特别多。这一带的敌人粗估有八成以上都是白发半兽人。这些白发半兽人中,散落著我方同伴。梅莉、瑟朵拉、安娜小姐和猎户座的猎人和女圣骑士目前待在一起,但其他人几乎都是独自散落各处。原本大家应该都非常小心留意,尽量不要太过分散。哈尔希洛当然也是这么打算,不过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四散到现在这种模样。



蓝德可能是在担心梦儿,所以正赶来此处。库萨克目前和德奇牧涅、基卡瓦一组,隆则是和小小、亚达契一组,互补对方的死角,迎战进逼而来的敌人。话说,希诺哈勒和塔达人在哪里?他们现在应该正在想方法打开城门,但还是找不到两人的身影。



赞•多格朗和莲崎现在是旗鼓相当。不对,明显是赞•多格朗占上风。莲崎已经发动剑鬼妖铠的力量,因此只能赢不能输,而且要速战速决。假如他没有打赢,他就会──



特殊行动部队就会全数葬身此地。



若是未从城内开启城门,主力部队应该就无法攻陷古城吧。



这也表示作战计画会以失败收场。



这么想来──不就穷途末路了?



虽然还没达成目标,但能走的路只有一条,而且还无法掉头折返,只能不停往前迈进。



但前方是峭壁断崖。



事到如今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结果,只是在做困兽之斗。



然而情势真的是如此绝望吗?



能走的路确实只有一条,但这条路途中就断了,无法通往任何地方。虽然不想承认,但作战计画已经失败,也无法挽救了。不过,能不能撤退应该还有待商榷。



感觉现在还有机会逃跑。



若是撤退至第四塔,从地下室进入墓穴,就会去到宝物库迷宫。到时候就算敌人追来,应该也能甩掉它们,最后只要穿过墓穴从山脚口离开,便能逃出生天。



但要逃离此处绝对不简单,而且也无法所有人都逃走。尤其是莲崎,只能让他留下,继续和赞•多格朗缠斗到精疲力竭。同时也必须要有人殿后,阻挡敌人的追击。最终必定会有数人牺牲,但能让其他人保住性命。



还有一个方法是,只带著自己的同伴迅速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总觉得自己做不出这种事,没办法变得那么冷血、卑鄙。即使自己能够泯灭良心,应该也无法成功逃离。特殊行动部队虽然在墓穴内失去了基穆拉和马兹亚基,但在古城内还没有半个人阵亡。这种死亡人数堪称奇迹,一切都是因为所有人团结一致,全力迎战敌人的成果。只要有人破坏团结,特殊行动部队大概会在瞬间兵败如山倒。哈尔希洛若是一个人逃跑,可能有机会成功,然而只有自己一个人苟延残喘──根本毫无意义。



兹克达现在在做什么?伊奴壹人呢?完全没有头绪,他们应该也和自己一样,发动了隐形。



唯独盗贼这个职业,即使身在这种大混战中,也能消除自身的存在感。



如果只有哈尔希洛单独行动,应该也能完成稍微大胆一点的行动。



例如开城门。这也是特殊行动部队的主要目的。不过城门上应该挂著门闩,现在的问题在于,哈尔希洛有没有办法拿下或破坏那个门闩。换作塔达和希诺哈勒应该不成问题,他们俩肯定盘算著同样的事。



假如塔达和希诺哈勒打算去破坏或拿下门闩,开启城门的话,自己会拋下自己的同伴──梅莉、梦儿、瑟朵拉、想要折返回后方的蓝德,以及库萨克,前去掩护那两人。



没时间犹豫了。



哈尔希洛不想离开,沉痛得有种岂止是被人拉住后脑头发,简直活像整头头发都被抓住往后拉的感觉,但他依旧迈出步伐前往城门。哈尔希洛离开后,可能会有同伴阵亡。实际上,这机率非常高。不过,要是没打开城门,作战计画就会以失败收场,特殊行动部队、哈尔希洛的同伴们全都会死在这座古城。因此他只能这么做了。然而哈尔希洛纵使知道自己没有其他选择,还是无法豁然面对。如果能把自己剖成两半,不知该有多好?这么一来,就有一半能留在同伴身边,只须派出另一半前往城门就好。



但是,现在必须割舍个人情感。哈尔希洛维持隐形,钻过正激烈交锋的莲崎与赞•多格朗身旁。希诺哈勒和塔达果然是朝著城门前进。但是,白发半兽人们不只手拿招牌单刃剑,还拿著看起来相当坚固的盾牌,在城门前筑起一道人墙。感觉就算是持有遗物的希诺哈勒,以及全身充满破坏力的塔达,也无法轻易突破那道防线。若是哈尔希洛,应该有办法穿过白发半兽人之间的空隙抵达城门。目前白发半兽人们都是背对城门,因此他应该能够成功把手放到门闩上。但是哈尔希洛一个人,有办法搬开那个足以让一人环抱的门闩吗?不是不可能,但应该会是番大工程。塔达的话肯定会用战锤直接打烂,但哈尔希洛无法依样画葫芦。



哈尔希洛无法移开门闩,若是塔达,则可独自完成任务。



结论是,让塔达抵达城门。为此,就必须扰乱城门前的白发半兽人。例如先混入白发半兽人的队伍中,使出背面突刺攻击一、两个敌人。或是移不开闩也没关系,假装移开表演给敌人看就好。自己应该马上就会被白发半兽人们发现,如果被发现,乾脆直接大闹一场即可。



虽然这么做相当危险,几乎是在玩命,也别无他法了。至少自己是想不出任何方法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挣扎过了再死。即使自己一命呜呼,只要顺利开启城门让主力部队进到古城内,作战计画就等同搭上通往成功的列车。最后同伴们或许都能活下来。



至于自己觉得有几分把握?老实说,没什么把握。自己也知道这反正是在赌一把。



哈尔希洛这个人本来就生性悲观,事到如今也不可能突然变成乐天派。即使如此,实际行动时与其抱著「反正一定会失败」的心态,激励自己好好去做、硬是替自己加油打气,反而能活化身体。原本只有1%的成功率,有可能因此变成1.5%。0.5%的差距虽然微乎其微,但不是0就有希望。如今哈尔希洛只想穷尽所能,抓住自己赌上一切的一线希望。



他沿著城墙慢慢靠近城门前的白发半兽人,但它们的盾牌非常碍事,怎么找都找不到半点能让一个人类穿过的缝隙。刚才为什么会觉得能够从它们之间穿过去?本以为自己思考时够冷静,现在看来根本没有那种事,完蛋了。



完蛋了吗?



这么一来,感觉就只能拨开盾牌或白发半兽人的身体才有办法前进了。但是那么做的话,隐形根本毫无意义。自己到底在干嘛?



说什么1.5%。



说什么不是0就有希望。



哈尔希洛愣在原地。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他的意志确实松懈了。



距离最近的白发半兽人看了这边一眼,瞥开视线后,又再看了一眼,总共看了两次。



「奴……!?」



被敌人发现了。



现在的情况可不是一句不小心就能带过。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蠢事,竟然被敌人发现了。



「兹咿嘎萨……!」



那只白发半兽人高举起单刃剑恫吓哈尔希洛,不过它也没打算离开岗位,看样子是要死守在城门前。



「欸欸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塔达挥出战锤痛打最前列的白发半兽人,他的战锤粉碎了白发半兽人的盾牌。但是,别只白发半兽人立刻向前顶替盾牌损毁的同伴,并且伸出单刃剑打算刺杀塔达,逼得塔达只能暂时后退。



「──唔唔唔……!」



希诺哈勒和塔达交错而过,发动突袭,他将遗物盾牌摆在前方,与两、三只白发半兽人形成相互推压的姿势。白发半兽人们的身体失去重心,希诺哈勒见机挥剑,接连劈砍它们持拿的单刃剑和盾牌。塔达也再次出手,向前空翻使出轮转破斩,直接粉碎了白发半兽人的头颅。但是打倒一只,立刻就会有另一只从后方上前,及时补上队伍的空缺。



怎么办,现在该如何是好?刚才那只白发半兽人依旧一直盯著哈尔希洛,慢慢靠了过来,还大声嘶吼,就像在说「你就乖乖成为我这把单刃剑下的亡魂吧」。要冲过去吗?来个垂死挣扎,或许能拉个一、两只白发半兽人当陪葬。可是,拉了一、两只当陪葬后呢?没有任何意义。



自己实在是太没出息、太悲哀、太丢脸了,只能紧紧把背靠在城墙上,什么忙也帮不上。不对,自己还在呼吸。现在连感受到心跳、呼吸,都不禁觉得有种罪恶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出去蛮干一顿后阵亡,或许才是自己该做的事。不过在死之前,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什么事都好。然而想破头也没有,没有半件事是自己能做的,一切都完蛋了。老实说,哈尔希洛已经感觉到,本来指望的、想要抓住的一线希望,如今也彻底破灭了。



因此,自己是打从心底大吃一惊。



「哒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前竟然有个人紧紧靠著城门,想要搬开门闩。



「本人人人人人人!这个魔王啊啊啊啊啊啊啊!现在才要要要要要要……!」



是伊奴壹,那是伊奴壹。他把眼罩拿掉了耶。是他自己拿的吗?也不知道为什么松开马尾,现在他披头散发。



「威啊嘎吓……」



位在城门附近的白发半兽人回过头,挥剑砍向伊奴壹。



「──奴啊咚喔喔……!」



伊奴壹发出怪声,还像魔鸟般跳起,避开了刚才的那一剑。他因此远离了门闩,但一架住别只白发半兽人后,转眼间就扭断了它的脖子。



「呃耶啦……!」



「可恶……!」



此时传来别的说话声,仔细一看发现是猎户座盗贼兹克达,他扑向了最靠近哈尔希洛的白发半兽人。兹克达在这之前应该也是发动隐形,藏身在那附近一带。同时应该也和哈尔希洛一样,因为无计可施,所以没能采取任何行动。不过,大势既然已去,也只能自暴自弃了。如今几乎已经不可能顺利打开城门了。老实说,机率是0。纵使所有人都死命挣扎,0的机率会不会变成0.1%都是个问题。然而就算是白费力气,也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



哈尔希洛佯装成要往前冲刺,实则飞扑到白发半兽人的脚边,窜进半兽人的队伍之中。他迅速攀上第二排的白发半兽人的背,用匕首割断它的脖子后,立刻将匕首插进隔壁的白发半兽人眼球,拔出匕首又立刻紧贴到别只白发半兽人身上。虽然被盾牌殴打到头晕目眩,但还是用左手抓住半兽人的白发。想把他甩下去,门都没有。接著用尽所有力气,把匕首扭进了白发半兽人的脖子。



「嗯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哈尔希洛再度遭到盾牌痛殴,好像还失去了意识;不过失去意识的时间顶多几秒钟而已。



「──好痛啊……」



因身体疼痛和难受的感觉回过神后,就被白发半兽人不断踩踏、狠踹。哈尔希洛就倒趴在城门前,白发半兽人队伍的正中央,犹如遭人舍弃的破布般瘫倒在地。



不过,白发半兽人们好像不是蓄意要踩踏、狠踹哈尔希洛。因为根本没有半只白发半兽人在看地面,它们全都露出一副像是在说「现在没空理地上那个」的模样,仰头看著某处,嘴里还念念有词。怎么回事?是怎样?怎么了吗?发生了什么事吗?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哈尔希洛一无所知,他当然不可能会知道。



哈尔希洛向前爬行,途中多次被白发半兽人踢踹,后背和头等多处疼痛,尤其是左臂和右脚特别严重,根本不听使唤。即使如此,他还是继续在白发半兽人们的脚边移动。



哈尔希洛终于爬到队伍之外。从队伍最前排的白发半兽人之间爬出后,仰头一望,他看到了那样东西,但仍旧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好像也不是这么一回事。总之那样东西是个在天上飞的飞行物体。不对,应该要说是飘浮才贴切。那样东西并非位在哈尔希洛的正上方,而是在斜上方,就飘浮在城门与建筑物之间的上空,看起来有点像风筝。那个风筝般的飞行物体或飘浮物体,体积相当大。而且,那个物体上还载著某种东西,那应该说是某个人才对。上头载的应该是人类,或是外观类似人类的生物。那个生物看起来好像拿著油灯般的照明器具。纵使那个物体没在发光,仍能看见像是照明器具所散发出的亮光。



「去吧,席赫伦……!」



接著,位在那个物体上的生物高声说道。哈尔希洛听过那个声音,只是他的记忆可能出错,但如果没记错,这个人肯定是自己在没有出入口的高塔地下室醒来后到今天,认识的所有人中的其中一个,而且还是名女性。



哈尔希洛听到的瞬间就在想,那不是苡欧的声音吗?因为之前只和她一起行动过一小段时间,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不过,有另一件事肯定没听错。这位有可能是苡欧的女子,说出了某个名字。



她说席赫伦。



那个名字和哈尔希洛的某个熟人的名字极为类似,类似到很难想像两者毫无关联。



飞行飘浮物体上,有某种存在、某个东西、某个人探出了身体。她长得好白,一身白皙皮肤。她是名女性,那肯定是个人类女子,只是看起来身上似乎一丝不挂,害哈尔希洛吓了一跳。不对,她不是没穿,只是没穿得很厚重。她的服装虽然单薄,但还是有穿衣服,而且穿著同为白色系的衣服。



「答可。」



她好像说了这两个字。



结果出现某种漆黑的物质,瞬间裹覆了她。她就在漆黑物质的拥抱下,从飞行漂浮物体上一跃而下。半兽人们一片骚动,地精们不停狂叫,不死族也一阵慌乱。此外,哈尔希洛等人类也是相同反应。亲眼目睹这种景象,当然不可能冷静以对。那是什么东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在漆黑物质的拥抱下,缓缓降落,速度非常缓慢。



以物体掉落的速度来说,实在太过缓慢了。



是那个漆黑物质施展了某种能力,减缓了女子的下坠速度?肯定是这么一回事。拥抱著女子的漆黑物质不停变大,接著还陆续生成漆黑触手,不断向外伸展。触手在伸展的同时,还越变越粗。不分种族,世上大部分的生物应该都会觉得,那种触手明显就是种邪恶的存在。那就是种恐怖的东西,绝对碰不得,更不能被碰到。



那个东西感觉非常不妙,最好赶快逃离。



她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会降落到地面。但是,漆黑的触手已经袭向了一名白发半兽人。



「──呃……!?」



漆黑触手就像在缠绕物品般,轻轻松松便让白发半兽人身首异处。



「席赫露……!」



梦儿大喊,梅莉也几乎同时喊了她的名字。没错,是席赫露,那是席赫露。席赫露,是席赫露啊。答可,那是席赫露的魔法「达克」。那种「嗯咻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奇特响声非常耳熟,那是只有席赫露才会使用的魔法。



不过……



那个黑色物质、那种黑色触手,像在割草般接连砍断白发半兽人们、地精们、不死族们的头颅和手臂。席赫露用的是那样的魔法吗?



「吼喔喔……!吼喔喔喔喔……!」



赞•多格朗的怒吼响起。赞•多格朗刚才在和莲崎的单挑中,应该占得上风,感觉能打赢莲崎。但已然不是在乎那种输赢的时候,对敌我双方来说,同样都不是攻击对方的时候。



「──现在是怎样……!?」「席、席赫露小姐……!?」



「真的假的啊啊啊啊啊……!?」「Jesus……!?」



蓝德、库萨克,还有基卡瓦及安娜小姐亦都跟敌人一样,有的不知该不该逃走,有的卧倒在地。



「喝啊啊啊……!」



德奇牧涅转了圈长剑后,出剑劈砍赞•多格朗。



「奴唔……!」



赞•多格朗一用左手的单刃剑打回德奇牧涅的长剑,立刻用右手的单刃剑发动反击。德奇牧涅以盾牌防御,接著与其说是向后跳开,更像是力气不敌对方,不得不往后退开。即使如此,他站稳脚步后,还是继续进攻。德奇牧涅也心知肚明自己毫无胜算,但问题出在莲崎。可能是剑鬼妖铠已经失去效果,莲崎如今蹲在地上。



(插图011)



莲崎气力用尽,已经无法动弹了。隆、小小和亚达契正跑向他身边。德奇牧涅则是想方设法吸引赞•多格朗的注意力,藉此争取时间让隆他们撤走莲崎。



「……啊啊啊!」



哈尔希洛想要爬起身。他觉得自己必须想点办法,做些什么。毕竟席赫露,没错,席赫露施展的达克如今卷成漆黑漩涡,只要被那个漩涡逮到的人,毫无逃跑的机会,全都会被肢解,惨遭大卸八块,只剩死路一条。现场手臂、大腿、头颅、残缺不全的躯体、体液四处乱飞。只有敌人会遭殃吗?我方呢?同伴呢?但根本无从得知他们是否平安。席赫露位在漆黑漩涡中央,几乎只看得到脸,她差不多快要降落到地面了。恐怖的漆黑漩涡,几乎笼罩了城墙和建筑物之间的所有空间,假如同伴之中有人也在里头,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城门处传来惊人的声响,原来是塔达挥出战锤猛捶门闩,而且一捶就破坏了门闩。原来城门前的白发半兽人看见漆黑触手也是一阵慌乱,堪称铜墙铁壁的守卫阵形彻底瓦解,乱成一团。塔达和希诺哈勒当然没放过这个好机会,一口气打倒了挡住去路的白发半兽人们后,终于去到城门边。最后,塔达顺利破坏了门闩。



「要开了喔……!」



希诺哈勒将遗物盾牌顶在城门上,接著往前推压。



「──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啦啊啊啊……!」



塔达将右脚抵在城门上,用力往前推。



开了。



城门打开了。



「宗嘎答……!扎啊啊啊啊啊啊叽……!」



赞•多格朗边用双剑弹开德奇牧涅边大吼。那应该是半兽人语,自己当然听不懂那句话的意思,但应该是在发号施令。赞•多格朗好像是下达了一个行动命令,因为白发半兽人们开始和塔达及希诺哈勒一起推开城门。只能这样想。



「这……!?」「──这些家伙现在是怎样……!?」



希诺哈勒和塔达都一头雾水。这段期间城门持续开启,一转眼就敞开到足以让数名人类一起通过的宽度了。结果,白发半兽人们开始往古城外冲。



「咦……」



有某种东西从哈尔希洛上方跳了过去。



因为左臂和右脚仍旧不听使唤,所以哈尔希洛还无法爬起身,连跪趴在地上都还办不到。为了查看是什么东西跳过自己上方,他扭转自己的身体,结果看到赞•多格朗穿过城门离开古城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它们在逃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看来赞•多格朗是判断,古城内现在除了特殊行动部队,还有席赫露在,再加上城门已被打开,外头的主力部队也即将涌入城内。敌军固守城池的策略已经失败,无法继续死守古城了。所以它没有选择留在古城内继续与敌军厮杀,杀到其中一方死绝才要罢休,而是下令全军撤退。



敌方迅速逃散,全都拼命往外冲。不过,它们离开古城后,打算逃去哪里?



「……席赫露。」



它们要逃去哪里好像都没差,反正就是一群落荒而逃的敌人而已。



漆黑漩涡停下、收回伸往四处的触手。附近一带已经没有敌人,也没有友军同伴,同时也没看见到处飞散的手臂、大腿、头颅、残缺不全的躯体、体液。位在那个地方的就只有漆黑物质和裹覆著达克的席赫露。不过,席赫露已经降落在地面了吗?由于她绝大多数的身躯都被达克遮盖,所以无法清楚确认。总觉得席赫露的脚如果已经著地,脸应该不会在那么高的位置才对。



哈尔希洛爬了过去。不知是他的本能、他的理智、还是体内的什么机制不停敲响警钟,告诉他不要靠近,非常危险。他自己也感到害怕。毕竟达克如果再度伸出触手,光是被轻轻碰到,肯定是不死也半条命。



然而,她如果真的是席赫露……



她会做那种事吗?



眼前此人的长相是席赫露。



周遭是达克。



达克是席赫露的魔法。



是她研发出的独门魔法。



但先前是这么恐怖的魔法吗?



哈尔希洛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爬行,因为实在是太痛了,全身上下都好痛。恐怕有的地方骨折,有的肌腱断裂了。看来,自身的恐惧都是来自这些伤势,并非席赫露太可怕,更是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被她杀害。



毕竟,席赫露是同伴。



说什么会被席赫露杀掉,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席赫露?」



然而在哈尔希洛开口呼喊前,希赫露已经低头看著他。只是她的眼睛虽然对著哈尔希洛,但眼神涣散,感觉视线并未聚焦在他的身上。



「席赫露?」



哈尔希洛再次呼喊了她的名字,同时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哪里看错了。眼前这位可能只是个长相酷似席赫露,也会使用她的魔法的陌生人?会不会是自己认错人了?



这种想法实在太愚蠢了。天底下哪可能会有人相似到这种地步,未免也太像了。不过,再怎么喊她都没回应,也太奇怪了吧。



万一,她真的是个陌生人,真的不是席赫露的话,当然就不会是自己的同伴了。



几乎覆盖她全身的达克,突然像只巨大黑鸟在振翅般,张开了翅膀。达克化为无数的细长漆黑触手后卷成漩涡,当中有一部分擦过了哈尔希洛的脸。结果他感觉到鼻子、脸颊和额头一带,岂止是皮肤、表层的肌肉,甚至连骨头都被削去。哈尔希洛心想,死定了,会被杀死。他如果是在万无一失的身心状态,应该早就起身逃跑了。但现在的他根本无能为力,身体使不上力,无法确实行动。



「席赫露……?」



她不是席赫露,不是自己的同伴。如果是席赫露,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绝对不会杀掉自己,这个人肯定不是席赫露──哈尔希洛这么想的同时,却又只能呼喊她的名字。



「你──」



女子开口说话了。



达克一边缠绕她的身体,一边往她的背后收缩,快速地变小,逐渐消失不见。女子的外观越来越清晰,她身穿白色的单薄服饰,那就像一件贴身衬衣,只靠肩带吊在身上,遮盖了从胸部到大腿一半左右的身躯。



达克终于彻底消失──才刚这么想,却有一个人型的漆黑物体从她背后跳了出来,接著停在她的右肩上。



「你……认识……我吗……?」



她带著空洞的眼神,用同伴席赫露的声音,哈尔希洛熟悉的声音,询问哈尔希洛。



「我认识」──只要这样回答,「席赫露」──只要再喊一次她的名字就好。席赫露,你是席赫露吧。是我啊,哈尔希洛啊。席赫露,你不认得我了吗?



自己为什么发不出声音,连点个头都办不到。



「席赫伦。」



有某个东西从天而降。是刚才那个物体,那个像是风筝般在空中飘浮、飞行的物体。飞行物体悄然无声地降到地面,现在也能看见搭乘者的外貌了。



「事情处理好了,该回去了喔。」



是苡欧。



不过,搭乘者不只她一个,另外还有两人。一名是长相粗犷、穿得一身黑的男子,另一名男子则是浏海特别长。两人分别是苟弥和沓斯葛德,苟弥还拿著油灯。



「……来吧。」



沓斯葛德伸出手。



席赫露呆呆望著沓斯葛德的手,一副像在说「我完全搞不懂你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的模样。



「你想回去吧?」



在苡欧的催促下,席赫露朝著沓斯葛德伸出右手。沓斯葛德像是抱住她的右臂般,把她拉上飞行物体。



「……等一下。」



飞行物体开始升空后,哈尔希洛才终于出言想要制止席赫露离去。



「等一下,席赫露,是我啊!席赫露!我啊……!席赫露……!」



席赫露坐到了应该是遗物的飞行物体上后,低头望向哈尔希洛。她稍稍皱起眉头,露出纳闷的神情,接著微微歪过头,转为无法理解的模样。哈尔希洛想从她的表情和动作中找出证据,找出她就是席赫露的铁证。哈尔希洛认为她就是席赫露。她若是席赫露,若是哈尔希洛的同伴,她理当会认得、不可能不认得哈尔希洛。那刚才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她的那种反应就像突然被一个陌生人叫了自己的名字,因而提高戒心在想「这个人是谁?」。她明明就是席赫露,却不知为什么,竟然认不出哈尔希洛了。



她不记得了。



席赫露忘了哈尔希洛了。



是记忆。



记忆被消除了。



席赫露的记忆再次被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