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章 你总能让我察觉自己存在于此的理由(2 / 2)
卡尔亚跑到横躺在地上的铁伞、乌龙、阿佑三人身边。
「没事吧……!?」
阿佑微微睁开眼睛看著卡尔亚,做出一个看似微微点头的动作。铁伞已经昏厥过去,幸好还有呼吸。
「抱歉……」
乌龙断断续续地开口说道:
「……我……想要……阻止……」
「只要还活著就好!」
很想帮他们移动到别处,但是现在不可能这么做。
「狗屎混帐东西!不要因为这种小事自乱阵脚……!」
听见杰克的斥责之后,无袖男们立即准备应战。
安娜玛丽拔出手枪。还来不及开枪,佩罗已经早一步飞扑过来。
「过来……!佩罗好可爱……!」
席兹往前踏一步迎战佩罗。枪声响起。是安娜玛丽开的枪。
「——没射中……!」
卡尔亚目击到那一瞬间的景象。安娜玛丽往侧边滚翻之后,双手牢牢地握住手枪,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进行射击。尽管如此,依旧没有命中目标。
因为爱芹的缘故。
安娜玛丽没有射偏,而是因为爱芹抱住杰克跳到旁边,闪躲过子弹。
爱芹立即离开杰克身边,边拔刀边冲向安娜玛丽。速度好快。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速度。安娜玛丽又发射出一发子弹,爱芹压低身体躲过这一击。居然能躲过从近距离发射过来的子弹,她是妖怪吗?
「执行B计画……!」
安娜玛丽大叫出声,与此同时,丢弃手枪,拔出匕首。没有后退,直接迎向爱芹。爱芹紧握手中的那把弯曲长刀,其刀身非常长。把匕首当作武器的安娜玛丽必须想办法接近她才会有胜算。相对的,如果能把距离缩短到匕首的攻击范围内,那么具备超再生者特殊体质而且身手灵敏的安娜玛丽就能占上风。但是,安娜玛丽迟迟无法钻到爱芹怀里。应该说,每当安娜玛丽正要切入之际,爱芹便会立即远离,然后用力挥舞长刀逼退安娜玛丽。
「那就是妖精吗……!?」
据说妖精是被设计成比一般人类优秀而且忠于人类、可以协助人类的人造人。只是没想到妖精的实力会如此坚强。那真的是妖精吗?
无论如此,如今只能把爱芹交给安娜玛丽对付。
高兴地挥刀砍向佩罗却被躲过攻击的席兹,目前面临被威吓、或是差点被咬到的局面。
「由我来解决杰克•拉法罗……!」
卡尔亚勇往直前地向前冲。
与杰克四目相交。
他的腰间,佩带著一把剑。没有错。那是桃乐丝的剑。还有一把金色手枪。
要拔出手枪了吗?不对——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杰克边放声大笑边逃跑向大型拉车后方。打算躲起来吗?那个男子到底想干么?
正要加快脚步之际,出现了!脑袋内侧出现如针刺般的那种感觉。后面吗?卡尔亚往左边跳跃。卡尔亚前一秒还待著的场所,有一名毛发浓密的巨汉迅速通过并且扑了个空。双手紧握一把战槌。是渥尔夫。原来他在这里?
「魔法师小鬼!我要杀死你,挽回污名……!」
「正确说法应该是——」
啊!卡尔亚在心里如此默念,但是没有说出口。顺带一提,说出「既然你这么说」这句话的人并不是卡尔亚。
来了。有人从仓库街的方向跑过来。
渥尔夫转过头想要看向那里。与此同时,一记飞踢在他的侧脸炸裂开来。
「奉还名誉吧……!」「呜喔……」
渥尔夫就像根粗大圆木般,砰一声地倒向地面。卡尔亚立即瞄准心窝狠狠踩下去,紧接著,桃乐丝也补上一击,一脚踢向渥尔夫十分结实的下巴。两人联手上演这段默契十足的连携攻击,让人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但是就算说不出话来,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桃乐丝,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无法忍受默默待在一旁观看,不知不觉就……对不起。」
「还有『奉还名誉』这句话也是错误的!」
「啊。说的也是。正确说法是『挽回名誉』才对。我常常记错这句话的正确说法。」
「没关系啦——没关系才怪!过来……!」
卡尔亚抓住桃乐丝的手腕开始奔跑。杰克不知何时已经爬到那辆大型拉车上头。原来他并不是要躲起来啊?
「你们这群大坨狗屎家伙,居然敢破坏本大爷的好事!算了,小子们,射撃、射击、全力射击!敌人的人数很少,格杀勿论……!」
四周立即响起此起彼落的枪声。卡尔亚一行人已经深入敌营,若把他们当成射杀目标,发生误击的危险性其实相当高。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敌方皆是战战兢兢地零星开枪射击。不过万一歪打正著被子弹打中,那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好、可怕、可怕!好可怕!卡尔亚!呀啊……!」
「只要快步奔跑,他们就打不到我们……!」
其实自己根本没有足以说出这句话的自信,不过如果卡尔亚惊慌失措,一切都将到此结束。冷静、冷静地思考吧。不要像个无头苍蝇般乱窜。勇敢地接近敌人。想办法引诱敌人进入敌方的射击路径中。就这样,卡尔亚一边封锁来自四面八方的射击,一边测量与杰克之间的距离。
如果是自己最擅长的雷灵魔法,最大射程约为二十五公尺。不过,杰克也有手枪。若是停下脚步,很有可能会被瞄准射击。即使在剧烈活动的情况下,只要选对魔法种类并且把距离缩短至五公尺以内,还是有机会能命中敌人。只要倾注全力……
在准备魔法的同时一口气缩短距离,发动攻击。
「桃乐丝,紧紧跟在我后头!」
「嗯、嗯嗯!」
卡尔亚眨了眨眼。开门。正当卡尔亚瞄准拉车准备全力冲刺之际,突然有人以惊人的速度从侧边冲出来。是爱芹。怎么可能?安娜玛丽呢?为什么会这样?糟糕。会被长刀砍伤。
卡尔亚紧急停下脚步。若是停止奔跑就会被射杀。立即把桃乐丝抱入怀里然后倒向地面。枪声响起。没被击中。逃过一劫。
在硝烟中眯起眼睛,卡尔亚站起身来,牵起桃乐丝的手往前奔跑。
「爱芹要杀了你们……!」
爱芹追了上来。逃得掉吗?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此时,安娜玛丽试图爬上拉车。爱芹赶来阻止原本打算攻撃杰克的卡尔亚。拜此所赐,没有遭受牵制的安娜玛丽才会自行把作战计画更改为A计画吧。这就是所谓的临机应变。只要安娜玛丽能解决掉杰克,如此一来……
「——啊!」
爱芹停下脚步,往拉车的方向看过去。被发现了吗?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杰克。这就是爱芹采取行动的原则吗?
「杰克……!」
爱芹的背部出现一双向外舒展的翅膀。那是一双会让人联想到蝴蝶翅膀、色彩鲜艳、如烈火燃烧般闪耀辉煌的半透明翅膀。除了翅膀以外,全身上下也浮现出与眼睛同色系、若隐若现、闪闪发光的橄榄绿体纹。
「什——」
卡尔亚不自觉地呆站在原地。无袖男们也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从这一点可以推论出这应该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见的景象吧。
爱芹飞向天空。好快的速度。迅速上升、紧急回旋,往拉车的方向飞去。安娜玛丽即将到达运货拉车顶端,就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爱芹却如同字面上所叙述一般飞扑过去,挥刀砍向安娜玛丽。
「安娜玛丽……!」桃乐丝大声叫道。
「——!?」
安娜玛丽从拉车跳下来闪躲爱芹的刀。只有一纸之隔的差距。居然成功躲过了。
爱芹像是强行夺取一般地抱起杰克,高高飞到天空中。
「讨厌~爱芹生气了……!绝对不能原谅敢对爱芹的杰克出手的鼠辈们!快点把他们所~有人杀死,全部打成蜂窝……!」
「喂,爱芹!不要随便对我的手下下命令!那是本大爷的特权,是我的制裁!」
「可是~!」
「话说回来,放我下来!我不喜欢被女生抱起来!」
「就算是爱芹也不喜欢~!?」
「就算是爱芹也不喜欢!」
「……虽然听说过妖精会飞,只是没想到能力那么强!」
卡尔亚再次拉起桃乐丝的手往前奔跑。无袖男们的射击方式与刚刚明显不同。有更多的枪口瞄准这里。射击的精准度也大幅提高。明确的杀意涌来,身体变得紧绷僵硬,胸口闷痛。这就是恐怖吗?
安娜玛丽慢慢远离拉车。打算躲避到货车底下吗?席兹被佩罗按倒在地上。
状况不妙。老实说,根本是糟糕透顶。
「休想逃跑……!」
忽然传来一阵混杂在枪声中的怒吼声。是渥尔夫吗?真是难缠。刚才明明已经把他击昏。不只是声音而已。还有东西飞过来。卡尔亚与桃乐丝一起趴下来。不是子弹。是战槌。战槌边旋转边从头顶上飞过去。像那样的重物,就算只是轻轻擦过,性命也会就此结束。这样很危险啊!
打算站起身的卡尔亚,不小心伸出左手支撑地面。一阵剧痛袭向左肩。
咬紧牙关站起来。不痛。这种小伤一点儿都不痛。把桃乐丝扶起来,准备继续往前奔跑。
「——啧……!」
什么?右腿……好热?灼热感。子弹命中?被枪射中了吗?那又怎样?没事的。至少不是致命伤。卡尔亚不顾伤势,带著桃乐丝向前跑。双脚可以动。只是会有灼热感而已。不能被发现。必须瞒著桃乐丝。绝对不可以。
「——卡尔亚……!?你的脚、血、流血了……!」
「我没事!桃乐丝,我——」
「血……」
糟糕。
桃乐丝的眼睛……
那双蓝色眼睛……
「卡尔亚、血……」
在她身体内流著的妖魔之血,狂暴失控,汹涌沸腾。魔王之眼闪耀著光辉。
炯炯有神。
目光灿灿。
「卡尔亚……会、会死……掉……呜……呃……!」
桃乐丝双手抱头。
魔王之血即将把她的意识带走。
「不行,桃乐丝,回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桃乐丝为中心,一股犹如冲击波般的能量被释放出来,将卡尔亚吹飞。
之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去年四月,有名女性在暗巷遭到帝国军粗暴对待,如同往常一样,最后演变成两人伸出援手的局面。不过,卡尔亚一个不小心受伤。就在此时,桃乐丝的能力觉醒。
难道卡尔亚是导火线吗?血缘力量的所有相关事宜皆被视为魔王家的机密事项,所以卡尔亚并不清楚。尽管如此,卡尔亚仍然时时提高警觉,但是……
蓝色眼睛绽放出犹如熊熊烈火般的光芒。
在桃乐丝头上渐渐生长出来,那是——角。虽然不能与她的父亲雷德魔王相提并论,而且既短小又不可靠,但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角。是人类绝不可能具备之物。
「那个小丫头、会变身……!?」不知为何,杰克的声音洋溢著喜悦。
「……魔王显现——可恶!桃乐丝……!」
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有用。因为现在的桃乐丝已经听不见卡尔亚的声音。
「不要刺激她!很危险!不要开枪……!」
跟敌人说这种话有何用呢?连自己都觉得荒谬。敌人一定不会听信啊?不出所料,愚蠢的无袖男开枪射击,击落桃乐丝数根头发。还好没有直接命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过了一会儿,这份担忧终于成真。
「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一瞬间……
桃乐丝在转眼间逼近到刚才开枪射击的那名无袖男身边,迅速伸出右脚一踢,使出犹如要将目标物切割下来一般的一记飞踢。踢中敌人后颈。胜负已定。
桃乐丝伸出左脚,把即将倒地的无袖男往上踢,紧接著再度攻击,用右脚使出一记回旋踢。明明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但是这样的常理对桃乐丝已经不管用。
桃乐丝踢倒待在四周的其他名无袖男,紧接著给予另外一名无袖男一记重重的飞踢。下一名无袖男在被桃乐丝以掌底击中下颚之后,倒了下来。
已经没有人在攻击桃乐丝,反而是桃乐丝主动寻找敌人的方位。对方是否真的是自己的敌人呢?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因为桃乐丝已经丧失辨别敌我的能力。
桃乐丝朝著把席兹按倒在地的佩罗猛扑过去。
「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抓住佩罗的腹部,不费吹灰之力地把那个巨大身躯粗暴地扔向远方。拜此所赐摆脱束缚的席兹,也被桃乐丝一脚踢飞。「——啊呜……!」
「席兹……!这、这是怎么回事……!?」
正要爬进货车底下的安娜玛丽呆站在原地。
桃乐丝的父亲雷德魔王能以魔王显现的状态指挥军队。不知是经验的差别、或是资质的问题呢?总而言之,桃乐丝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控制魔王之血的力量。
「快逃啊!安娜玛丽!」
桃乐丝朝著拉车的方向前进。爱芹让杰克降落到拉车上,然后以桃乐丝为目标飞过来。
「头上居然有长角……!」
桃乐丝直接冲向敌人。糟糕。爱芹有刀。会被砍成两半的。会被砍中!不对——桃乐丝与刀刃擦肩而过。
想要停在原地却一时停不下来的爱芹,往地面踢了一脚做出一个急速翻转的动作。「居然躲过刚刚那一刀……!?」
桃乐丝已经跑到拉车上面。
「就由本大爷来对付你……!」
杰克啧了一声,打算伸手拔出金色手枪。但是桃乐丝抢先一步采取行动。
那把剑。
桃乐丝夺回原本佩带在杰克腰间的那把剑,然后从剑鞘中把剑拔出来。
其剑身漆黑,四处布满蓝色线条。刀刃长度只有十九公分。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把短剑。不过现在或许应该说它「曾经是把短剑」。
(插图)
蓝色线条绽放光芒,剑身静静延伸,在一转眼间伸长至一公尺以上,长度近乎一点五公尺。以长剑的标准来看,其长度过长;若称为巨剑,其刀身又过于细长。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名年轻国王在获得这把魔剑之后征服诸国,因此被尊称为魔王。另有一说,由于此剑为魔王的剑,所以被唤为魔剑。
「——魔剑雷贝尔塔德……!不行,桃乐丝……!」
不顾右脚的痛楚,卡尔亚竭尽全力奔跑。别挥剑。不能砍伤别人。就算对方是罪大恶极的恶徒也不行!正因为是令人唾弃的恶徒,所以根本不值得你弄脏自己的手。
不过卡尔亚的祈求终究没有成真,杰克拔出手枪扳下击锤,桃乐丝也即将挥出魔剑。
「杰克……!」爱芹犹如一颗高速炮弹般地飞过去。
千钧一发。
爱芹抱著杰克飞离拉车,于是金色手枪代替杰克被魔剑斩断。居然能轻而易举地把金属制的枪身切成两半。
抬头仰望妖精与少年的身影,桃乐丝一脸惊讶地歪著头。
「桃乐丝~!」
虽然明知这么做只是白费工夫,卡尔亚还是大声呼唤她的名字,企图提醒她——小心佩罗!
「汪!」「汪汪!」「汪……」
佩罗猛力一跳,在一瞬间攀爬到拉车上面。接著顺势扑向桃乐丝。住手!会被咬伤!会被碎尸万段!桃乐丝——将魔剑往斜上方高高举起。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凹呜……!」
佩罗在喷洒出鲜血的同时,飞过桃乐丝头顶,坠落于地面。立刻爬起来,然后再次倒地。似乎伤得很重。尤其是正中央那颗头已经垂直裂成两半。
「佩罗……!杰克,佩罗它……!」爱芹发出惨叫声。
「啊啊!那个小丫头到底是什么人!那把剑……!」
数名无袖男瞄准位于拉车上头的桃乐丝,开枪射击,但是全都没有打中。居然做出这种蠢事!想被杀吗?看见桃乐丝从拉车上跳下来,无袖男们不约而同地东逃西窜。现在的桃乐丝等同于一头情绪亢奋的猛兽。只要看见有人逃跑,就会追上去攻击。而且,已经不是赤手空拳。她持有魔剑,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取人性命。
不能让她这么做。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受到魔王之血与力量的控制,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桃乐丝……!」
当卡尔亚站在桃乐丝面前之后,才发现自己完全没考虑会被桃乐丝砍伤的可能性。
不对,不是这样的。无论处于什么情况,桃乐丝都不可能会伤害卡尔亚。所以卡尔亚根本不用把那种可能性列入考虑之中。
卡尔亚怀抱著信任桃乐丝的心情,步步接近。把魔剑高高举起的桃乐丝并没有停下脚步。无须畏惧。不管发生什么事,世界上只有卡尔亚绝对不会畏惧桃乐丝。
「没事的。」
卡尔亚所信任的、不是魔王之女,而是桃乐丝本身。
「我在这里。我会让桃乐丝恢复原状的。」
卡尔亚毫不犹豫地走到打算挥下魔剑却露出犹豫神情的桃乐丝面前,然后用双手握住两根角。
「啊……」桃乐丝发出短促的叫声。
桃乐丝的角尚未发育成熟,没有完全变硬,摸起来还有弹性。每当卡尔亚的双手一施力,桃乐丝就会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哈……啊……呜……啧……嗯……」
双眼的光芒在转眼间消失。桃乐丝脸部泛红,全身开始冒汗。总觉得很像在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应该吧?
魔王之血的继承者都拥有角。据说角是力量的源头,亦是他们的弱点。事实上,在雷贝尔塔德魔王国的史书里,记载有失去角而退位的贤王巴朗,以及让国家陷入纷乱之中而被驱逐出境、拥有单根角的废王阿克塞尔等人的事迹。
之前,当桃乐丝处于魔王显现状态之际,卡尔亚突然从后方抓住她的角。卡尔亚在当时甚至认为就这样把角拔掉也无所谓。只要失去这种东西,说不定桃乐丝就能单纯地以桃乐丝的身分生存下去。
「……呜——哈啊……」
卡尔亚紧紧抱住已经放开手中的魔剑且失去平衡的桃乐丝。左肩一阵剧痛,不过这根本不算什么。
桃乐丝频频地眨著蓝色眼睛。角已经缩回去,消失不见。
「……卡尔亚?难道我——」
「没事的。」
简短地说完这句话,卡尔亚拾起变短的魔剑,半抱著桃乐丝开始奔跑。
「安娜玛丽、席兹!执行A计画……!」
「是……!」席兹捡起安娜玛丽的手枪,以肩下投掷的方式丢出去。
抓住滚落于地面的手枪,安娜玛丽瞄准位于上空的爱芹与杰克开枪射击。接连不断地射出子弹。
「可恶、可恶、可恶……!」爱芹一边咒骂一边高速飞行闪躲子弹,最后选择让杰克降落在货车,而非拉车上面。
「——竟然敢对爱芹开枪!实在是太狂妄了!爱芹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
「等等,爱芹!你已经飞太久……!」
无视杰克的劝阻,爱芹瞄准安娜玛丽的所在位置急速降落。
「妖精……!」
安娜玛丽丢掉手枪,拔出匕首。她的格德威治M86罗亚手枪是六连发手枪。之前射出两发,刚刚射出四发。子弹已经用尽。
爱芹与安娜玛丽擦身而过。
安娜玛丽的右手臂被斩飞出去。「——咕呜……!」
「啊哈哈哈!」
爱芹毫发无伤。在翅膀的光辉变得更加闪耀,洒落光之粒子的同时,爱芹笑著在空中盘旋,接著再次袭向安娜玛丽。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怎能让你得逞……!」
席兹闯进两人之间。
爱芹的刀与席兹的道德刀激烈撞击在一起。怎么可能?卡尔亚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在正面交锋的胜负中,席兹居然会因为力气敌不过而输给对手。
席兹与长刀一起被弹飞出去,爱芹立刻乘胜追击。席兹使用钢铁般的左手臂勉强挡下爱芹的刀,但是来不及防御下一击。会被杀死!
「不准伤害席兹……!」安娜玛丽想要抱住爱芹,却被砍了一刀。这次是左手臂。
席兹趁机重新调整好姿势,却又立刻遭受爱芹攻击,过没多久便陷入仅能拚命防御的苦战。爱芹的翅膀闪耀夺目。几乎亮到让人无法直视的地步。不过总觉得随著光芒逐渐增强,她的翅膀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小。「飞太久……」杰克说过这句话。难不成爱芹正处于过度使用力量的状态之中?但是……
「战况呈现一面倒的局势啊……!」卡尔亚带著桃乐丝跑到拉车后方。
桃乐丝指著拉车上方。「卡尔亚!」
「我知道!」
可以从这里使用魔法狙击待在货车上头的杰克。眨眼,开门。正当卡尔亚准备召唤精灵之际,或许是察觉到星气的缘故,爱芹快速飞过来。
「魔法师……!爱芹不允许你欺负杰克……!」
不行。来不及使用魔法。而且精灵魔法本来就对妖精无效。卡尔亚把双手交叉于头顶上。刀、挥下来!超乎常理的强烈冲击袭来。挡下来了吗?无法确认。双手麻痹,丧失知觉。似乎没被砍伤,但是卡尔亚已经倒向地面。
「………………!」
桃乐丝大声吶喊,然后把身体覆盖在卡尔亚身上。打算舍命保护自己吗?住手啊!拜托你住手!不对,不可以这样!怎么能让桃乐丝保护自己?保护她!要好好保护桃乐丝!但是,该用什么方法?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快点思考!快点
找出一条活路。不可能。即使如此,还是得继续想办法。不要放弃。办得到。要相信自己办得到。一定会有办法的。踏进去吧。
前往那个领域。
卡尔亚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看得见。所有颜色鲜艳显眼、全部轮廓清楚可见。听得到。声音变得清晰响亮。
「相亲相爱地去死吧……!」
爱芹即将挥下长刀。
就在此时,安娜玛丽突然抓住爱芹。不愧是超再生者。被砍掉的双手大致上已经恢复原状。
尽管如此,无论是安娜玛丽、或是甩开她的爱芹,都已经迟了一步。
为时已晚。
不对。
迟了一步的人不是她们,而是卡尔亚才对。被逼到绝境而抵达极限……不对,是超越极限并且把集中力提升至最高点,卡尔亚的知觉与思考,开始加速。——进入「领域」。
这就是领域。
这一次换成席兹取代安娜玛丽对爱芹发动攻击。
即使熟练操控道德刀与钢铁左手,应该也无法阻挡爱芹太久。
卡尔亚推开桃乐丝站起来。
妖精能将精灵魔法归零。既然如此,只要使用精灵魔法以外的魔法即可。若是在平时的状态下发动魔法,获胜的可能性几乎趋近于零,不过如果是已经进入领域的现在,或许会有胜算也说不定。
「吾之名为嘉娄亚(译注:嘉娄亚与卡尔亚(カルア)的发音相同,皆为「KARUA」。)向黑暗女神驽奈弟璃是琉(译注:驽奈弟璃是琉与朵娜蒂莉洁儿(ドナデリゼル)的发音相同,皆为「DONADERIZERU」。)哀求祈愿降临现身回应吾之呼唤——」
卡尔亚的父亲是魔王国的宫廷魔法师,其弟也是名极具天分的魔法师。
贝库托斯•亚兰布拉。
另一个名字是贝库达•艾普。
他是卡尔亚的叔叔,终日埋首于研究古代魔法,未曾效劳于国家。
他所钻研的古代魔法即为——黑魔法。
黑女神朵娜蒂莉洁儿的神灵凭依在卡尔亚身上,除了累积于腹部的灵气之外,就连流窜于全身的精气,也逐渐转变为暗黑的破坏力。妖艳的黑女神打算诱惑卡尔亚。必须极力反抗才行,否则会遭受她的控制。
「讣流玖屡命里璃轰剎 向可悲俗人恋恋不舍之昏暗渴爱幻祈求 引起乱云 将其领至彼方——」
逃离故乡之后,在投靠叔父的期间,卡尔亚开始学习黑魔法。那是叔父倾尽二十年以上的热情也无法熟练操控,艰深难懂的古代魔法。常人根本无法在一朝一夕间习得。不过,如果是踏入领域的现在……
卡尔亚拔出短剑格利裘恩尔,把刀锋对准爱芹。爱芹正在快速地四处移动,但是卡尔亚却能清清楚楚地预测她的行动。
「黑天烈破!爱与死之雷……!」
发动魔法之后,吸满卡尔亚的灵气与精气的黑女神之神灵体,化为黑色闪电,对爱芹发动猛攻。爱芹发挥非比寻常的反射神经做出躲避动作,但是依旧没有躲过攻击。黑色闪电烧伤爱芹的左手。
「呜啊……!?」
「爱芹!快退下……!」
杰克发出尖锐吶喊声之后,随即从货车跳向拉车。
「你这家伙,居然……!居然敢这么做……!」
杰克掀开覆盖于拉车上的遮布。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无论如何,接替在杰克之后,这一次换成爱芹降落于货车上。现在正是解决杰克的好机会。
卡尔亚抓住拉车的遮布,想要踏上车轮往上爬,但是全身却使不出力气。因为使用黑魔法的关系吗?身体变得沉重迟钝。直到刚刚为止,卡尔亚还觉得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一切都显得非常缓慢,但是现在的情况则是完全相反。只有自己的动作变得十分迟钝。就在卡尔亚磨磨蹭蹭之际,安娜玛丽与席兹往拉车的方向跑过来。
「敢让本大爷的爱芹受伤,准备受死吧,魔法师……!」
杰克钻进拉车内。进入放置在拉车上头的货物里面,这个说法似乎更加正确。传来门被开启、又被关上的声响。门?那个货物有门?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凉意。简直就像沉入一块永远不会融解的冰块似的。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会是那个吗?所谓的「不祥的预感」。
「桃乐丝!」
没有继续攀爬拉车,卡尔亚拉起桃乐丝的手。就在下一秒……
拉车开始左右摇动,遮布像是被风吹飞一般掉落,原本打算攀爬到车上的玛丽安娜与席兹因此摔下去,跌坐在地上。
彷佛要踩碎运货拉车一般,那个东西站了起来。
由于这件货物相当庞大,原本就让人感觉有诸多可疑之处,只是没想到它的真面目居然是这种东西。
简直就像是人类一般。
拥有近似人类的外型,不过理所当然的,它并不是人类。微微前倾的站姿、稍微过长的手臂、短短的腿。至于身高则是大约超过四公尺以上。
全身穿著深绿色盔甲的巨人,应该可以这么形容它吧?巨人。
不对。
那绝对不是巨人。
(插图)
「卡尔亚,那是——」桃乐丝紧紧抓住卡尔亚,全身开始颤抖。
「……虚神。」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妖魔在地面猖獗横行,最终被人类之王驱逐殆尽。但是人类为此付出相当惨痛的代价,世界变得动乱不安,迈入连历史都无法传承的黑暗时期。
但是不管怎样,人类还是最终获胜。为了赢得胜利,人类之王集结当时的魔法与最顶尖的技术,创造出模拟人类外型的决胜武器,并且操控它与敌人对战。
其名为、虚神。
据说初代魔王鲁纳迪克•塔德•安特那尔雷是名能够操控虚神的虚神使。在贝尔塔德魔王国的国度里,连小孩子都知道这则代代相传的传说。当孩子们长大成人之后,才渐渐了解时常出现于童话中、令人恐惧又信赖的虚神实际上并不存在。
实际上并不存在。——卡尔亚原本也抱持同样想法。就算那种兵器确实存在过,也在与妖魔们的战争中被全数破坏。即使有没被破坏而残留下来,遭到保管的虚神,那也已经是远古之事。虚神们应该早就灰飞烟灭,回归大地了吧?
「……你说是『虚神』?」安娜玛丽也露出错愕的表情。
「为什么、虚神会出现在这里……」席兹的说法让卡尔亚感到有些介意。
——她刚刚说、为什么?
如果是这种说法,不就代表席兹早就知道虚神实际存在,只是不该出现在这里而已。
至少卡尔亚听起来是这个意思。
『不是虚神唷。』
杰克的声音响遍四方。听起来像是透过于战场等地会使用的扩音器所播放出来的声音。
『你们这几个不识货的废物小虫们!让本大爷来告诉你们吧。这台战车圣灵是虚神机器人——也就是可以让人类乘坐其中的虚神……!』
虚神机器人的双眼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黄色光芒。
难道、它会动吗?当然会动。因为它原本蜷缩著身体坐在拉车上,后来才站起来。不过,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那样的庞然大物居然有办法在几乎没有发出杂音的情况下,平稳流畅地行动。
「卡、卡尔亚,快、快逃——」
「嗯、嗯嗯,没错,赶快逃跑吧!」
卡尔亚与桃乐丝一起并肩奔跑。地面发出轰隆巨响,虚神机器人逐步逼近。毕竟是比人类大上两三倍的巨大身体。如果跑给它追的话,根本毫无胜算。那么,要正面迎战吗?该怎么做才能打倒那个家伙呢?魔法对它有效吗?不知道。毫无头绪。
『就算逃跑也没用唷,魔法师!因为我现在很生气!我一定要把你们抓起来全部捏碎才会罢休……!』
「你所谓的『制裁』跑到哪里去了!你不是不喜欢亲自动手吗……?」
『笨蛋~!我只是负责操作,真正动手的是虚神机器人啊……!』
「分明就是狡辩……!」
卡尔亚向身旁的桃乐丝说了一句「往仓库街!」之后,加快奔跑的速度。感受到一股紧黏全身的疲惫感、以及阵阵痛楚,但是这些都不能说出口。总而言之,先逃到狭窄的场所再来打算。如此一来,身形笨重的虚神机器人应该就无法追上来。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能否赶在被抓住之前抵达仓库街。但是——
「我虽然不擅长射击……」
席兹拔出手枪。
「不过既然目标如此庞大……!」
连续开枪射击,半数以上的子弹似乎都有命中。
子弹明明有命中,虚神机器人却还是坚不可摧。好坚固的装甲啊。
虚神机器人转过身来面对席兹。
『哈哈!好厉害啊、虚神机器人!那些像豆子一般的小子弹根本无法伤它一分一毫……!」
「干掉他们吧,杰克……!」爱芹站在货车上高举右拳。
『来看看这个玩具有多厉害吧……!』
虚神机器人起跳,在一瞬间来到席兹面前。它的动作居然如此迅速敏捷?
快要被一脚踩烂……
不对,虚神机器人的脚似乎有点歪向一旁,席兹趁机翻滚逃脱。
「可恶……!」
卡尔亚眨了眨眼。开门。
「来吧,正二位雷灵迅宇、从二位雷灵彻辰!」
停下脚步,锁定虚神机器人的位置。
「举头遥仰 响彻空冥之霹雷辉耀绚烂 如同汹涌怒涛般狂降吧!爆雷索……!」
发动魔法之后,十二道闪电重击在虚神机器人身上。怎么样?十二分之十二。百分百的命中率。全部攻击毫无疑问地皆已命中,『——呜喔……!?』在听见杰克发出轻微叫声之后,虚神机器人只有轻轻晃动了一下。
没有像妖精一样发生把魔法归零的情况,但是魔法依然无效。
卡尔亚当然没有手下留情。话虽如此,却几乎没有伤害到它。
骗人的。
不对,没有骗人。这是事实。不折不扣的事实。不行。只能逃跑。事到如今,只能选择逃跑。没用的。束手无策。毫无他法……
「混帐……!」安娜玛丽攀附在虚神机器人背上。这是有勇无谋的行为。
『放肆……!』
虚神机器人激烈地扭动身体。无法继续攀附在虚神机器人身上的安娜玛丽被狠狠甩开,跌落在地面上。
『啊哈哈哈哈……!』
虚神机器人瞄准安娜玛丽挥出拳头。安娜玛丽翻转身体快速爬行,躲过这一拳。尽管被躲过一拳,虚神机器人还是没有停下攻势,不断地出拳想要打烂安娜玛丽。出拳殴打。出拳殴打。每当拳头落下之际,大地便响起一阵低鸣。地面破裂四散,空气中扬起大量沙尘。
『好强!这。台战车圣灵好棒啊!比试运转时运行得更加顺畅!因为火车无法运送,原本还在烦恼该怎么办才好。看来我可以驾驶这个家伙前往目的地吶!哇哈!真是太好了……!」
在往前奔跑的同时,卡尔亚想要回头看。做不到。因为不想看。
只差一点点就能抵达仓库街。
安娜玛丽与席兹的下场会如何呢?很有可能会被杀掉吧?谁知道呢。那两个人也是敌人。卡尔亚无暇担心她们的死活。
而且,经过一阵枪战的结果是引发那种东西的暴走。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就能确认装载到货车上的货物,趁机救出孩子们。
尽了全力。已经做完自己能力所及之事。现在应该要迅速撤退,接下来就只能顺其自然。
这个决定、可以吗?真的要这么做吗?
「卡尔亚!」
桃乐丝在仓库街前停下脚步。
「去吧,卡尔亚!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妨碍你!我会乖乖待在这里。所以,尽情地战斗吧!」
「咦……」
卡尔亚对桃乐丝说了一句「不对」之后,左右摇头。
不是这样的。因为对手是虚神机器人,不是人类啊。如果是人类的话,魔法或许还派得上用场。只要竭尽全力地使出魔法攻击,世上就没有打不倒的人类。不可能会有的。但是,虚神机器人……
——那种想法……
原来自己是这么想的吗?那种想法深植于心……
因此,当魔法对敌方无法造成杀伤力的时候,深受打击,自信心受损,微小的自尊心也被彻底打碎,于是打算夹著尾巴跑走。真是差劲。
卡尔亚低下头,无法正视桃乐丝的脸。不想让桃乐丝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不能让她看见的景象,却还是让她看见。一切都结束了。会被轻视的。
「卡尔亚……」
桃乐丝抓住自己的手。不是左手,而是右手。
「仔细听清楚,卡尔亚。我能尽情说一些任性的话,都是因为卡尔亚陪伴在我身边的缘故。因为我认为卡尔亚会想尽办法替我完成愿望。」
卡尔亚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看见桃乐丝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为什么笑得出来呢?
「我相信卡尔亚什么事都做得到。那就是卡尔亚的魔法吧?」
「所以我说……!」
魔法不是万能的。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卡尔亚将桃乐丝推往仓库街。如果有个人对自己深信不疑,那么对那份信赖做出回应便是自己的唯一选择。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行。自己一定能变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啊!
「杰克•拉法罗……!」
如同一阵风般急速奔驰。眨眼。开门。
被虚神机器人踢了一脚的席兹,犹如纸屑般飞出去。安娜玛丽拖著几乎不成原形的左脚在地上爬行。杰克放声大笑。
「来吧,从二位冰灵彪凛!」
冰灵魔法驱使负星热移动到物质面夺走热能,让四周温度下降。
「位于酷寒石室 罪孽深重之慈母 向拥入怀中之爱子低声吟唱之歌——」
精灵是否拥有智能?这个问题还有待商榷,但是冰灵经常被视为特别难以取悦的情灵,要控制好负星热也绝非易事。万一失败的话,冷气将会逆袭,施术者会因此冻伤,有时候甚至会招来死亡。如今,卡尔亚正在施展如此危险的魔法。
「沉眠于哀伤旋律之中吧!缚冰狱……!」
彷佛只有那个地方的时间开始倒转。六月转变为一月,强烈寒流不断涌来。虚神机器人的表面在转眼间被一层白色之物覆盖。
是霜。
虚神机器人在一瞬间被冷却,最后被凝结的水蒸气与冰之结晶所吞没。
『——好、好冷……!?魔法师,是你这个家伙搞的鬼吗……!』
「正是如此。」
卡尔亚叹了一口气。自己并不擅长冰灵魔法。就算使出全力也只有这种程度吗?
姑且不论左肩,由于右脚非常疼痛,卡尔亚不得不感到忧心忡忡。施展黑魔法之后所产生的疲劳感迟迟没有消退。自己正在逐渐远离那个领域。
老实说,在这种状态下与虚神机器人战斗简直就是恶梦一场。
「不过啊。我要先说明一件事——像你这种卑贱的家伙根本没资格用『这个家伙』来称呼我,更没资格用『狗屎』、『废物』等字眼任意谩骂。」
卡尔亚硬是用鄙视的眼神看著虚神机器人。还是尽早结束这场无趣的恶梦吧……
「现在立刻跪下来认错吧,杰克•拉法罗。这样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你说什么?』
「不愿意吗?不难理解啦。愚蠢的小鬼根本无法理解道歉的意义。既然多说无用,就只能动手惩罚。由我来施展魔法教训你!」
『你说谁是小鬼啊!你自己才是狗屎小鬼……!』
杰克勃然大怒,操控虚神机器人做出一个跳跃动作。不过,虚神机器人的动作与刚刚有著明显的差异。杰克原本打算一口气踩扁卡尔亚,最后却没有踩到。
理由只有一个。缚冰狱的效果尚未消失。虚神机器人的动作依旧迟缓。
卡尔亚眨了眨眼。开门。
『啧……!不过,只要能动就没问题了……!』
从打算抓住自己的虚神机器人手臂底下钻过去,卡尔亚往后退。
「来吧,正一位雷灵景贯、从一位雷灵天华!」
『笨蛋!魔法那种东西是无法打败我的虚神机器人的……!』
虚神机器人的左脚猛地逼近而来。卡尔亚压低身子躲过这一击。桃乐丝的声音在此时传进耳里。努力维持差点被打乱的注意力吧。然后把注意力放在两件事情上——准备施展魔法,同时对付虚神机器人。应该办得到。相信桃乐丝所深信不疑的这份能力吧!相信上天所赐予、努力修炼至今的魔法吧!彻底贯彻自己坚信之道路。将不可能化为可能。那是一种魔道。就算无法成功,也要无所畏惧地放手去做。
「光芒划破笼罩天穹之丛云——」
『呃啊啊啊啊啊啊……!』
犹如要捧起物品般高高扬起的虚神机器人右手臂,掠过卡尔亚的鼻尖。身体剧烈摇晃,但是卡尔亚依旧没有停止咏唱咒文。
「吾为暴君 肆意展现威震四方之暴威 天地神鸣——」
『呜啊!呃啊!拉啊啊……!』
虚神机器人抡起拳头,一拳一拳往下打。或许是有一半的注意力集中于魔法的缘故,卡尔亚一点儿都不觉得恐怖,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卡尔亚目不转睛地盯著虚神机器人的拳头,以最低限度的动作躲避攻击。虽说是「最低限度」,却也是需要全力奔跑、跳跃的动作。虚神机器人的拳头用力捶向地面,卡尔亚的身体因此失去平衡。
『结束了,魔法师……!』
虚神机器人的拳头犹如巨大铁锤般落下。
已经无法回避。
也无须再回避。
卡尔亚发动魔法。
「咆哮吧!雷狮子……!」
闪电染白附近一带,百兽……不对,百万兽之王怒吼胞哮,犹如天谨般的落雷重重劈向虚神机器人。这个攻击已经超越雷灵魔法所引起的雷击领域,残酷划破天空,剧烈撼动大地。其威力得以与真真正正的巨雷匹敌。对于现在的卡尔亚而言,除了奉献出最强的精灵魔法还有全部灵力之外,为了增强其威力,还必须事先布署好一个必要措施。
缚冰狱。
让温度下降。只要温度下降,电导率就会跟著提高。然后,星电力就会发挥与一般电力相同的特性。
总而言之,由于传输电流的速度变快,雷灵魔法的效果也因此增强。
卡尔亚暂时闭起眼睛,深呼吸之后,慢慢睁开眼。
虚神机器人的全身冒烟,一动也不动。
它的拳头大约距离卡尔亚三十公分左右。
虚神机器人的胸部往上下方开启。那个部位有个盖子,似乎被人从内部踹开。杰克从里头走出来,俯视卡尔亚。
「竟敢毁了我的玩具吶。报上你的名号吧,魔法师。」
「我不想把名字告诉你这种家伙。」
卡尔亚拔出短剑格利裘恩尔摆出应战姿势。「哼!」杰克从鼻间哼了一声,嘴唇弯成微笑的曲线。
「我会记住你的脸,还有你的魔法。佩罗……!」
敌人的行动出乎卡尔亚的意料之外。
佩罗被魔王显现的魔剑所斩,其中一个头裂成两半。因为有三个头的缘故,无法确认是否为致命伤,但是至少不是可以立即起身的伤势才对啊。
话虽如此,佩罗却跑到虚神机器人身边。正中间那个几乎断成两半的头,现在正紧紧黏附在身体上。难道它是超再生者吗?明明只是一只狗而已?
杰克跳到以狗的标准来说体型过于庞大、而且还拥有三个头的佩罗的背上。
「你来啦。很好,乖孩子!」
杰克跨坐在佩罗的脖颈根处之后,轻轻拍头指使佩罗前进。
「爱芹,来吧!」
「为什么要逃跑嘛~!」
爱芹以责备的语气如此说道,同时从货车飞下来。降落地点正好落在佩罗行经的路线上。爱芹在杰克后方坐定之后,回过头瞪视卡尔亚。
「要是下一次再让我看见你,我一定会杀死你!」
载著恶徒与妖精,佩罗奔驰而去。
环顾四周,还能靠自己力量行动的无袖男们一个也不剩地四处窜逃。
无袖男以外的作业员们,在爆发骚动的这段期间,也已经逃得不知去向。
铁伞、乌龙依然横躺在地,阿佑待在一旁守护他们两人。
安娜玛丽正在照顾席兹。席兹努力地想要爬起来,看起来应该算是平安无事吧。
「下一次再看见我、吗……」
没有力气继续站著,卡尔亚单膝跪地。
「……比起下一次,还不如把握现在这个机会吶。」
除了积蓄在丹田作为魔力源头的灵力之外,流动于全身被当作力气、生命力使用的精气也几乎消耗殆尽。从未体验过这种虚脱感。这是过度施展魔法所造成的后果。想要站起身,却连「想要站起身」的念头都慢慢委靡。
精神恍惚地看向维持治安骑士团的驻守处,骑士从建筑物内部偷偷窥探这里的情形。
在车站与仓库街附近,可以看见爱看热闹的人们的身影,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接近这里。
除了一个人之外……
「卡尔亚……!」
是桃乐丝。挥著手跑过来。
「卡尔亚!卡尔亚!卡尔亚,你没事吧?卡尔亚!」
桃乐丝以滑行的方式滑到卡尔亚身边,不仅蹲下还直接坐下来。凝视卡尔亚的脸的表情显得非常认真。由于表情实在太过严肃,在看见那个表情之后,卡尔亚的心情反而稍微平静了下来。
「我没事唷。」
看见卡尔亚站起身来之后,桃乐丝才叹了好大、好大一口气。
「……太好了。当、当然,我绝对相信你。这是真心话。我完全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卡尔亚确实是个迷恋大胸部女生的变态,不过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嗯……」
为什么要特地补充后面那句话呢?虽然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但是看见桃乐丝低下头满脸通红的模样之后……
哎,算了。
「走吧。得赶快把孩子救出来。」
卡尔亚与桃乐丝进入货车中。可以听见有人敲击堆叠得满满的木桶内侧的声音、或是抽抽搭搭的哭泣声。卡尔亚把手放在身边的木桶上,利用格利裘恩尔破坏盖子。那个木桶里只有一个人。
「梅莉!」
下意识地脱口直呼她的名字,不过那种事情并不重要。卡尔亚切断束缚住梅莉双手双脚的绳子,帮助她离开木桶。才刚刚解开塞在嘴里的布条,梅莉就突然伸手抱住卡尔亚。卡尔亚不禁发出「哦……」一声。
「对不起,我阻止不了铁伞他们……!」
「没、没、没关系啦!这个、那个、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对吧?总而言之……」
「卡尔亚!」桃乐丝鼓起脸颊。
「什、什么事!」
「没什么!」
桃乐丝别过脸,开始用魔剑撬开其他木桶盖。
话说回来,这种情形……该怎么说呢?很糟糕。两人黏得太紧。不管从哪个角度、哪种层面来看,都不甚妥当。
「总、总而言之!」
卡尔亚假咳一声,尽量温柔地推开梅莉。
「铁伞他们有受伤,但是我想他们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吧。如果担心的话,可以过去看看他们。我必须先去把孩子们从木桶里救出来……」
「啊、说……说的也是吶。我、一时慌了手脚……首先,要先向你道谢……」
「不用为这种小事道谢啦。比起这件事——」
卡尔亚回过头,看见安娜玛丽与席兹进入货车。安娜玛丽满身是血,不过大部分伤口几乎已经痊愈。席兹的左手无力地垂在一旁。
「干得好,魔法师。」
安娜玛丽对卡尔亚抿嘴一笑。
「你是这场战斗的最大功臣。不过,居然能让虚神陷入无法行动的窘境。你这家伙可真厉害。」
「我只是运气好唷。」
卡尔亚左右摇头。这不是自谦。至少,如果单枪匹马的话,卡尔亚一定无法打倒敌人。
「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唷。不过席兹的左手废了。」
「因为挡下虚神的踢击……这只手臂、很碍事……想要卸下来……必须替换上新的……」
「你的手……可以替换啊?」
「只要有替换零件的话……」
「嘿……」
「总而言之……」
安娜玛丽挑起单边眉毛,把浏海往后梳。
「当你们待在这个城镇之际,我们就不能对你们出手。当初是这么约定好的吧?」
出乎意料之外,安娜玛丽的态度显得相当从容不迫。正确来说,她的脸上甚至浮现出得意洋洋的表情。这会是卡尔亚的错觉吗?
心里涌现一股十分糟糕、非常不好的预感。卡尔亚拉住桃乐丝的手。
「桃乐丝,这节车厢就交给安娜玛丽她们负责吧。我们到隔壁车厢去。」
「咦?为什么?」
「分头进行比较好吧。那么,安娜玛丽、席兹、梅莉小姐,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啊,好的。」
梅莉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席兹如同往常般面无表情。不知是否为错觉,安娜玛丽的脸上好像浮现出一抹冷笑。
走出货车之后,发现有两名不知何时现身的骑兵伫立在虚神机器人前方。疑惑转变为确信。
其中一名骑兵为金发男性,另外一名则是女性,闪耀夺目的白金色头发在黎明的微风中迎风飘扬。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拜见到虚神机器人。而且还不是零件,是组装好的成品。如果能顺利接管,中将应该会非常喜悦吧。你认为如何呢?雏菊少尉。」
「正如德米安大人所说。」
「是嘛。话说回来,可以不要用那种方式称呼我吗?」
「以前是用『特务上尉』来称呼德米安大人,但是德米安大人认为那个称呼过于枯燥乏味。请问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唷。只是缺乏美感而已。」
「非常抱歉。恐怕是因为我是妖精的缘故吧。德米安大人的美感已经超出我所能理解的范围。」
「少尉,你的个性真是耿直啊。当然,这并非坏事——」
男人拉起缰绳,让马首转向这边。细长而清秀的眼睛是蓝绿色的。无论身处何处都会被评论为「充满异国风情」的容貌,让人难以揣测他的出身地。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男人的长相眉清目秀,身材高挑修长。浑身散发出几乎要使人生厌的贵公子气息。
「嗨,少年,别来已久。事实上,前些日子,我接到安娜玛丽少尉发送的电报吶。于是我立刻快马加鞭地赶来这里,看来总算是赶上了。看见你精神奕奕的模样,令我甚感欣慰。」
「桃乐丝……」
卡尔亚抓住桃乐丝的手往前奔跑。匆匆忙忙点头之后,桃乐丝也开始奔跑。德米安。安杰尔特务上尉与雏菊少尉,理所当然的,两人身上皆穿著军服。徽章为黑、红、黑三线排列而成的图案。隶属于帝国陆军情报局赤黑队——奉命逮捕魔王之女桃乐丝的部队。
德米安与雏菊扬鞭策马,紧追在后。电报?发送电报吗?安娜玛丽曾经说过:「如果你愿意协助我,只要你们还待在这座阿拉尼斯市,我和席兹就会暂时忘记任务。」她们已经利用电报联络同伴,所以就算自己不采取行动也无所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被摆了一道。
「卡尔亚,你跑得动吗!?」
不能让桃乐丝担心,否则就没资格担任她的护卫。
「不用担心我!就算跑不动也得跑!」
或许是察觉到异样,梅莉突然从货车里冲出来。
「卡尔亚!桃乐丝……!」
虽然很想跟她道别,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说再见。卡尔亚与桃乐丝钻过货车与货车连结在一起的部位,来到载货火车的另一侧。德米安与雏菊骑著马,需要绕远路才能抵达这边。如此一来,应该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吧。
「如果脚会痛的话,要跟我讲!我会背著卡尔亚跑!」
「我怎么可能让你做那种事啊!而且你也背不动……!」
一定不是在开玩笑。那是桃乐丝的真心话。一想到这里,卡尔亚不禁觉得有点好笑,疲劳与痛楚那些东西也被拋诸脑后。
像是在赛跑般拔腿狂奔,往车站的方向前进。
跑到一半突然想要回头看,最后还是作罢。
以后应该没机会与梅莉、还有铁伞他们再次见面吧?接下来还会历经多少次像这样的邂逅与离别呢?
前方的尽头有终点,总有一天会抵达目的地。如果真能如此,那么就算舍弃一切也无所谓。
两人继续踏上旅程。